13.冲突

　　清晨一大早，裴钰与顾清相携来到国子监。

　　因近两天各种事情耽搁，顾清担心被太傅逮着唠叨一顿，不敢像往日一样踩点，比之前早晨起床早了很多。

　　一路上裴钰皆未开口，顾清知道，他定是在为昨日的事心头愤愤。

　　无法解释为何顾清会被挂在树上的事，裴钰坚信小阁楼里有不干净的东西，跑去皇后处提出要换住处，然而皇后是什么人，岂能是他一两句话就能说动的，坚持不给他们换，说住在那处能磨砺心性，三言两语打发走人。

　　见皇后不耐烦，裴钰无法，只能丧气回到住处。

　　他逐渐明白，自己只是个不受宠爱的皇子，被接进宫里已是莫大荣宠，若非皇后无所出，哪能养在皇后身边。既非亲生，皇后当然对他有所防备，将他安置在阁楼，不过是想给他个下马威罢了，他无所依傍，只有顺着皇后的意，甘做傀儡，方能在皇宫里安身保命。

　　进宫数日，他那给了他一半血脉的父皇，从未来关心过他。

　　身上血脉尊贵又如何，皇帝膝下儿子那么多，不差他这一个。

　　卑微如斯。

　　待遇甚至不如民间普通人家家中的幼子。

　　学院里尚且一片寂静，学子们还未赶来早课，顾清推开刷了红漆的高大木门。

　　不想，一个身影闯进眼帘，原来早已有人到了书院。

　　那人腰背笔直，端着坐着，一袭黑衣如墨着色，分明是七皇子裴琼玖。

　　听到木门吱嘎作响，裴琼玖耳朵动了动，却并未回头，专注于手中书册。

　　顾清走过去，抽出他手中的书，朗声道：“你让我道歉的事，我想好了，若你陪我一起去，我便向她道歉。”

　　她想好了，若能主动拉近与裴琼玖的关系道个歉也无妨，未来有的是时间整治程雅静。

　　仔细翻阅手上的书，竟是某某名人传下来的《本草纲目》，上列有各式草药，还有详尽配图及功能，密密麻麻的小字令顾清头疼，如上辈子一样，她其实不太愿意看书的。

　　人在皇宫，身不由己，她依稀记得前世初到学堂时，太傅并不怎么管她，年龄大了些后倒被太傅强行要求死记硬背了不知多少藏书典籍。

　　她觉得一定有人在背后捉弄她，数次旁敲侧击，每次太傅都只是抚着花白胡子笑得和蔼，直道有人吩咐过让他对她多多关照。她一个无名小卒，在国子监学习也是吊车尾，也不知哪位大驾对她如此垂青，竟还专门吩咐太傅敦促她学习，动辄罚抄挨手板，好不安逸。

　　所以对于学堂，顾清喜欢不起来。

　　若不是为了每天和裴琼玖坐一个教室，她来都不想来。

　　只不知，裴琼玖什么时候开始专研医术了，这在前世并未有过，前世裴琼玖文韬武略，唯独对医术一窍不通，作为皇室中人，身边有御医在侧，习医并不是必要课程。

　　凭这一点，她也更加确认了，昨日给她送药的就是裴琼玖本人。

　　顾清手里的书卷被粗暴抽走，裴琼玖翻至刚才阅读过的页面，接着看，根本不理会旁边作妖的人。

　　顾清生气，一巴掌拍到桌子上：“你到底陪你不陪我去？”

　　裴琼玖将手中书卷搁在桌上，慢条斯理的问：“凭什么本皇子就得陪你去？”

　　“关我何事？”

　　哟，这倒和她耍起脾气来了。

　　顾清抱紧双臂臂，居高临下道：“那好啊，反正无人管我的死活，我就翻进丞相府再将那泼辣女殴打一顿。”

　　话音刚落，四周变了，气压变低，让顾清心里毛毛的，她还是昂起头颅，硬着头皮顶上裴琼玖的目光。

　　“你敢？”颇有些咬牙切齿。

　　“你看我敢不敢？”顾清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转身欲走，手臂却被一只铁手抓住，动弹不得，发狠的力道让顾清的手臂生疼。

　　“你放手。”顾清使劲想甩开，她的力气哪有裴琼玖的大。

　　裴琼玖如玉的面上神色暗沉，眼里挟着熊熊怒火。

　　这女人，就这般不惜命吗？

　　“你再说一次？”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要去揍程雅静。”顾清赌气，撅起的小嘴翘得老高，叫你口是心非。

　　手腕间的力道收紧，女孩子腕骨较细，皮肤脆弱，估计都捏出红痕了，在加把力，骨头会被捏碎也说不定，顾清皱眉：“你捏痛我了。”

　　一旁一直没敢吱声的裴钰见事态不对，纵然对裴琼玖莫名恐惧，他还是冲上来，帮顾清掰开裴琼玖的手。奈何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撬动半分，反而裴琼玖有些不耐烦，袖手一挥，裴钰被推出丈远，后腰撞在身后的桌上，连带着桌子后退数步，最终跌倒在地上。

　　他揉着后腰，站立不起。

　　书桌上挂着的笔墨散落一地，遍地狼藉。

　　裴琼玖料是用了重力，本来顾清只是想挑逗裴琼玖一番，见好就收，并未想引裴琼玖真的动手，谁知他却这般阴晴不定，不讲道理，连个八岁小童都打。

　　内心窒闷，顾清照着裴琼玖的糊口狠狠咬上去，这一口用了些力气，不多时，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口腔。

　　黑乎乎的小脑袋埋首于他俩手的交握处，细微痛意涌上，化作一根根无形的针，扎进心里，这痛意不及烈火焚身的万分之一，却叫裴琼玖如遭重创。

　　无论前世或是今生，她维护的人始终不是他。

　　裴琼玖没有放手，手上却松了些力道。顾清得以挣脱，慌忙前去扶跌坐在地上的裴钰，刚才那一撞将座椅都撞离了原位，可想而知，裴钰遭受到的重创。

　　纵然裴钰再不受宠，若真撞出个好歹，以皇帝厌恶兄弟相残的性子，肯定会拿裴琼玖问罪的。前世早有前车之鉴，她怎么让裴琼玖重蹈覆辙。

　　顾清有些恼，裴琼玖什么时候开始做事不过脑子？

　　“你发什么疯？”顾清埋怨，将裴钰扶起来，掀开衣服帮他查看腰上的伤。

　　少女的眼神温柔而专注，羽睫轻垂，看在二人眼里，却是不同滋味。

　　按捺住心中涌起的感动，裴钰轻声道：“我没事。”

　　裴琼玖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只有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伤口的血滴落下来，他没管，收拾好书具出了大门。

　　步履匆匆，带着落荒而逃的狼狈。

　　是他错了吗？也许是吧。

　　还好裴钰只是腰间淤青了些，并未伤到筋骨，顾清让他把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扶他站起来：“还能走吗？”

　　裴钰点点头，在顾清的帮助下走了两步，怕他伤势恶化，顾清将他扶到他的座位，安置下来。

　　松了口气，顾清才忆起被她晾在一旁的裴琼玖，原地只剩两三滴鲜血，书桌上也收拾得干净，哪还有什么人影。

　　生气了吗？

　　顾清瘪瘪嘴，回忆一下刚才的冲突，自己确实反映过激了，是她嘴欠先去惹裴琼玖的，不过按道理，裴琼玖向来脾气温和，不该发那么大的火，这辈子怎的一点就炸。

　　看来只能等他来了再给他赔罪道歉了。

　　顾清将取来扫把，把地上清理干净，将书桌移回原位，免得吓到同窗同学，不知道的还以为教室里糟了什么难。

　　有学子陆陆续续进了教室，直到开课，裴琼玖的座位还是空的。

　　得意门生又逃课？作为全班榜样，长久下去还了得？

　　兼之这几天三天两头差人，太傅气的胡子都快飞起来了。

　　“今日又有同学早课未到，学习乃人生根本，无学何以成事，何以治国？俗话说，家有家法，国有国规，课堂也有课堂的规矩，缺席之事我定会上禀皇上，还望其他同学自尊自爱，切勿效仿。”

　　顾清颤颤巍巍站起来，“夫子，是我与七皇子打了一架，将他气跑了，今日逃课之事不能怪他。”那模样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全班哄堂大笑，下面几个皇子互相以目示意，指了指脑袋，明里暗里嘲笑这小女子脑子有问题。

　　不过裴琼玖叫一个小女下了脸面，倒是大快人心，谁让父亲的荣宠全都倾注他一人呢？

　　“你”太傅严肃的脸上出现裂痕，上次顾清与程雅静打架的事都传遍皇宫了，自那之后程雅静再没来过学子监，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可如何是好。

　　“夫子可不可以看在我年纪还好的份上，不要向皇上告状呀？”顾清眨巴眨巴无辜的眼睛，卖萌撒娇。

　　她性格虽然讨人嫌，长相却不差，小娃娃粉雕玉琢总容易让人心生怜意，太傅不是心硬之人，上次顾清所遭劫难他略有耳闻，小姑娘能熬过来不容易，虽然皮了点，等长大懂事了应该会好些。

　　“好吧。”一番思虑后，太傅勉为其难的答应，“但有一件事你必须做，你必须同裴琼玖道歉。”

　　“其他同学私底下不要再妄议此事，同学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包容，知道了吗？”

　　“好。”众人异口同声。

　　当然，说是禁止谈论，有的人总是嘴里把不住门，回去便同周围人说了，一传十，十传百，谁都知道宫里来了个小魔王，不仅揍了七皇子的未婚妻，连身份高贵的七皇子都没放过。

　　事后，让顾清感到奇怪的是，皇帝竟没找她麻烦。

　　她哪里知道，裴琼玖发现事态蔓延后，主动到皇帝面前承认错误，直言是自己因未婚妻被欺辱不满而先挑的事，不存在被顾清将他打了一说，才让将信将疑的皇帝放过了顾清一马。

　　此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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