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清风
他怒喝:“站住!”
颜卿权当未曾入耳，兀自任性隐没了在黑夜中。
他侧目冷冷瞪着曹寅。
曹寅立时跪下，惶恐万分:“卑职同姑娘清白无私，只因昏时姑娘要同卑职寻您，路上不巧崴伤了脚......”他唯诺抬眼，又埋下头忙道:“姑娘说——若您有意，她是愿跟您的...”
他眉间一动:“何由？”
“姑娘她......瞧出您的心意......她自述初见时投缘与您...”他期期艾艾:“故您有意，姑娘她是肯的。”
他皱眉，用手中的折扇敲了敲曹寅的脑袋，颇有些怨怪：“你这二愣子，支支吾吾的。”
语罢，几步出了院子，顺着曲幽小径寻去。他步子急切，许是多年，沉寂的心性如沐春风。
找了半刻，终究见着了她，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她坐在树下，在弄-捏泥巴。
她竟在捏泥人，明月吐光，发梢摇曳。见此番，他刹那面红耳赤，心底兴奋渐生，她仍旧是她。
“一个人乏味，我来陪你玩儿。”
颜卿闻他声响，默不作声。
“我晓得你是正经本分姑娘，言语伤了你，自知有过……”他说着，定定的望她。
她一言不发。
他坐下来，挪到颜卿旁边，颜卿斜睨了他一眼，搓了搓手上泥巴，厌嫌的挪开些。
他却兴致勃勃涎皮涎脸：“你别嫌我。”他伸手在颜卿眼前晃晃：“莫要同我闹别扭，我不是有心的。”他微微皱眉，柔声道：“若你脚还疼，我替你看看。”
颜卿转过头来瞅了他一眼，心里边念叨他十足是个半大不大的毛孩子，边起身就走。
这毛孩子连忙跟上去抓住她：“你要上哪去？”
颜卿甩开，些许厌恶：“恐怕不要你管。”
“我要管。”见她如此，他心下焦灼：“你说过要跟我的。”他一板一眼:“是你说的。”
颜卿心里一恸，见他似嗔怒的表情有些骇人，她转开眼不看他:“我随口一说，不做数...”
眸子里的怒意渐生，竟带些惊恐，不料想却撒娇似的抓住颜卿的衣袖：“我不让你走，话是你说的，不要骗我。”
颜卿闻言心里好不痛快，她一把甩开他，双手用力一推，怒道：“你凭什么牵掣我？”
推得他一个踉跄，见她如此瞪着自己，越发惊慌，不知所措。
颜卿没有多说，转身大步离开，没走几步，衣袖被他紧紧抓住：“不要走好不好，我定不会再惹你不悦，你不要走...”
颜卿一怔，见他居然红了眼眶，不免心软。
却不知他为何如此反应，如曾被抛弃过一般，竟有些惹人疼惜。
仍旧是个孩子。
“你怎么了？”颜卿不解的看着他。
“不要走...”他眼睛里的惊恐惹得她心下无措。
颜卿握住他拽在她衣袖上的手，慢慢推开，只怔怔的看着他的眼睛：“好...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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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对曹寅说那话......可当真？”
颜卿一怔，默了。
他又握了她的手，慌道:“那你有何顾忌？”
颜卿抽了手，也不望他，低头默不作声。
“若你怕此番有些轻浮，我们亲近些可好？”
颜卿看他一眼:“我都不知你唤做什么。”
“叫我小玄子。”
“玄黄之玄，小玄子。”他亮着眼睛望她:“我定是本分人，阿玛额娘走得早，留下我独自一人在这别院里，因自幼与曹寅结识，大了便随曹寅一同去宫里当差，做了御医。”
“我自小便略通医学，替人瞧病……”
颜卿心中纠结，不知如何答复，就不愿去想，只朦胧有了睡意，知他向来敬重自己，放了心，昏昏欲欲就要睡去，微风凉悠悠，不一会儿，便寐着了。
他望着她，眼睛眨了眨，又转头看着天上月儿，轻轻说：“你说过会陪我。”
但却不记得我了。
他将她抱起，送回了屋内床榻上，瞧着她熟睡的样子，忍不住伸手碰碰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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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才出屋。
“主子，谙达说老祖宗来过乾清宫了。”曹寅见他从房里出来，连忙迎上去轻道。
“怎么说。”
曹寅低眉：“老祖宗说，野够了怕是该回了。”
“就回吧。”
“那姑娘...”曹寅抬眼打量他面上神态，避免僭越了他这不稳定的性情。
“随进宫。”
曹寅看他这般任性，惊惶着，若是被老祖宗瞧见了定是要斥他几时。
“她来历不明，又是汉家女子…”曹寅小心翼翼道，抬眼望着他。
他眯着眼看着曹寅：“来历不明如何？”
“卑职不敢，只是，姑娘她…她是汉人，若您落人把柄，随意领不明女子进宫，而且非满洲人，定会引了权臣的摇唇捣舌，搬弄是非…何况，祖制上有规定…”
他眉毛一挑，冷声道：“何必忌惮他们。”他忿然：“宫中本就无趣，勾心斗角，近日好不容易隐匿着出来游玩，身旁带个人也需他们左右。”他一赌气：“这位子让给你好了。”
“卑职不敢，请听卑职一言，带姑娘入宫，定会引起宫人不满，借她身世，谋计划策，姑娘就难以在宫中立足。”曹寅深知他自小顽固，能让他压倒理智的选择必定无人拗得过，如今祖制宫规是讲不通，那必要以理道来。
他闻及此，适才有了动摇，愣了半刻，镇定下来：“那你怎么说？”
“卑职认为，先将姑娘留宿在别院中，等这风头过了，先禀明太皇太后让给服侍您，若是太皇太后肯了，将姑娘以丫鬟的名义领回宫，既不会让朝臣不满，也不会引起宫人们的猜疑与妒心，便保得了姑娘周全。”曹寅应道。
他若有所思:“不可…”
曹寅恍然，思量他定是玩出了兴趣来，才道：“若您不肯让姑娘认出您来……那先让她服侍老祖宗，请安时当心些就是。”
他皱了皱眉头，埋怨他说：“想得挺周到，嗯？”
曹寅不敢语。
其实有万全之策，便是让颜卿暂时入住曹府，虽说这自然是好，只是曹寅不敢说，他也不肯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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