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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天禄


  “自是方才那事......姑娘在奉先殿无所依靠,我欲想将她接来我身旁...”颜卿道:“只变动始末万般繁杂,我为内闱人,不便周旋,你身作皇上,此事定当一挥而就——帮我一回?”

  他勾起唇角,故作思索:“宫外领来的,户籍可全?”

  颜卿迟疑地摇着脑袋:“不知...”

  “哪里的?”

  她期期艾艾,言辞模糊:“是......是在艺香院...”兼夹解释:“正赶上要拐来那时,孤苦伶仃......”

  他挑眉重复道:“艺香院。”

  “笃定是个清白姑娘,你莫扣着这无足轻重之处!”颜卿坚决道。

  他无奈一叹,作怨怪状:“就你最是胡闹。”

  颜卿抓着他的胳膊,憋着嘴娇嗔:“帮帮我咯?”

  “若不从你,怕你同我闹。”他故作无奈。

  她方才要欢喜,他却思量着什么,微微皱眉:“倒是有个事,叫我困惑。”他从腰间寻出一沓信纸,递予她。

  颜卿懵懵懂懂,便翻开来瞧。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见君子,乐且有仪菁菁者莪,在彼中沚。既见君子,我心则喜。菁菁者莪,在彼中陵。既见君子,锡我百朋。泛泛杨舟,载沉载浮。既见君子,我心则休。”

  “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

  “这皆是先秦时的小词...”颜卿一面翻阅着:“定当是女儿家思恋郎君所作——你有何疑惑?”颜卿仰头问他。

  他微微点头:“诚然如你所说,是一女子写予情郎的。”

  “这字形颇有风骨”颜卿对他傻笑:“与我倒有几分相似,看着熟稔。”

  他笑而不语。

  她瞧他模样古怪,愣是恍然,如猫儿眯眼那般:“你是疑心这词是我写的罢?”

  他抿唇,瞧着她的眉眼,许久,才道:“不是。”他望着她,忽而转眼,冷笑出声:“自然不是,日日秘函皆有此物,全然匿名,倒是有人欲想挑拨离间,抑或,嘲讽我。”

  他面上苦楚,颜卿固然心疼,抓着他的手,轻轻抚慰:“你心中了然,咱们便不去苦恼这些个烦心事可好?”

  他注目她,眼里朦胧,眸子越发幽暗,他忆起当年那唐璟福晋与当年赫舍里家,似乎并无勾连之处,可是......到底是何渊源,叫他心中惶惶。

  他猝然拥住她,牢牢困在怀中。

  “卿儿...”他声音喑哑:“无论如何,你都只可以爱我一人,好不好?”

  颜卿懵了半刻,心觉他任性,便由他去。

  清浅应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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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月放的俸禄里,另有新制的护甲赐予各宫。承乾宫白玉及珐琅镶珠护甲各一副,储秀宫得釉彩镶花护甲两副,永和宫得银饰錾花护甲一副,延禧宫便是铜制镶珠护甲两副,等第分明妥当。

  吉雅偶时便要一瞥托盘里那赤金镂空护甲,护甲金制,位至尊,二来镂空雕琢的是那玉兰花,定当是万岁有心嘱咐的,归谁人所有,大伙心中有数,多是艳羡的,唯有吉雅面上挟恨,不忿得很。

  然皇后、昭妃位尊,又赠朝服一身,革绣百鸟,珊瑚珠再一副,又直教吉雅妒恨,请安时满不快活,谁要与她搭话,都不得回句好听的。

  今日分配,因太皇太后寿诞将临,普天同庆。

  颜卿身作皇后,总揽后宫大小事务,寿宴也定要尽心尽力辅佐皇上操办,又一面,坤宁宫要筹备宴时出的贺寿礼,几日来自是要忙活得不可开交。

  “南红玛瑙,玳瑁,龙塘出的翡翠——娘娘,您说这老祖宗爱着哪个? ”她将托盘端来颜卿前:“奴婢都打点来了,瞧上去,这镶了珠玉的金镯子就好生适宜。”

  颜卿眼扫过,道:“不好。”她琢磨着:“莫说宫闱之中,论民间达官显贵此中,金银首饰亦是司空见惯,如今咱们坤宁宫再出,既无甚旨趣,又会撞了旁人,便不妥当了。”她坐下细想着:“老祖宗寿辰,咱们要经心张罗才是。”

  正磋商着,敬事房的送人来了。

  是打着素裹的丫头,自是西昭。

  颜卿舒展了眉,悦心得很,念着小玄子办事果真利落,一道口谕抵得了自个儿来回周折数趟。

  公公拜过,便拱手上扬,吩咐:“皇上恩典,遣你来伺候皇后娘娘,轻重你应当是拎得清,今后仔细着。”

  “是。”西昭垂眼。

  讲罢,公公退去。

  颜卿急着已拥上来,满是喜悦:“好了,这番便是圆满了。”

  西昭好似受宠若惊,倒有些闪躲之意,稍稍收了收身子,心下不敢逾越。但要颜卿略略松了,她便忙退开跪倒:“娘娘尊贵,切莫叫西昭僭越了。”

  颜卿一愣,方拉她,握了她的手:“我知你这久含辛茹苦,怨我未曾精心照拂,是我大意了,我当下尽可满足你所需,然则你若因此与我生疏了,我便懊恼不已。”

  “不......”西昭抬头发出细细的声儿:“娘娘多心了,西昭不怪娘娘......”说着鼻头亦是红了:“怪西昭当初执拗,不怪娘娘,只道娘娘又复接济西昭,西昭感激不尽......才愈发敬重娘娘——娘娘位尊,西昭不能同您并肩称姊妹。”

  颜卿拉她起身,莞尔:“西昭是从前的西昭,颜卿也是从前的颜卿——倘若你在人前忌讳......”她伸出小指:“心中要有咱们的情谊,如木长青,可好?”

  西昭望了望她的眼,勾上她的小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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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里常有釉彩瓷瓶,官窑名窑里贡来的暖壶摆件、青白碗子亦是甚多,已然不是新鲜,无奈下颜卿便上养心殿走了一趟,斟酌了一宿,终算有了灵光。

  倒不如精工细作,望着时日无多,恰够制件袖珍屏风,不显坤宁宫小气,且不招摇。至于屏风上的图纹,颜卿亦找着了极妙的法子。

  她在妆奁中捻出两样赤金镯子,取了红木以及银票,交与绮儿:“这半日里得空,倒不如拢着西昭上市井去,拣些好的朱砂墨来。”

  说可赶街,绮儿自然兴奋,来了精神。

  颜卿吩咐:“顺带将这镯子变卖了,换做些云母,上造办处打点位师傅,作件屏风来,不消大,约莫两寸罢,香炉般高便可。”

  “听着新奇,娘娘要造个甚么?”绮儿问。

  颜卿故作神秘:“你会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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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英殿藏书众多,皇帝喜好征书,亦爱读书,凡乾清宫有大小修缮,喧嚣扰耳,皇帝皆迁来此暂居。摆书的雕花架亦是请名满京城的手艺人用香木制的,香木是百年的椿,放倒时心材

  往外皮浸了灼红树脂,泛着香甜,作了藏书架,香馥长留。

  雕花架上摆着些许实录以及圣训,赫然有《永乐大典》 、古旧的《尔雅》......宫闱藏书重地竟有不少汉书,颜卿颇有不解,便开口问:“你可常来这书阁中?”

  “因此安置玉碟,奴婢便要常来。”瑾秋应。

  “我瞧去这架上汉书颇多,倒显稀奇了,不知何缘?你可晓得些?”

  “大多是前朝遗下的。”瑾秋预料之中,莞尔答道:“自顺治爷那时,宫中习气对民间文俗不作过多牵制,皇上登基至此,自小又爱读汉书,况阁中汉文籍已然占半,宫制也作放纵的,苏姑姑每每给皇上教学是皆要用起来,老祖宗无闲暇拘束,时日久了,便留了。”

  颜卿颔首,难怪他一口汉文又说得利索,竟懂中医药理,又道:“我常记得,皇上也通蒙文?”

  “皇上自幼苦习文武,精通满汉蒙语,除此外,皇上还略知洋文。”

  闻及此,颜卿心下酸楚,又一面倾慕之意愈发浸透心上,他是她的夫君,是一国之君,

  ‘三阿哥幼时出痘,自是储君之最宜之选,坐拥天下,是天命。’宫闱六合皆知此理。旁的人看来,是顺应天意,是唾手可得,却不知晓,他秉持的是以居万万人之上心性,是野心,是血性,亦是他的肝胆。

  他励精图治,肩负社稷,于他而言,至尊之位,来之不易,守之,更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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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十三太皇太后寿辰临近,宴邀轻将重臣,兼宗族命妇妯娌前往陪同老祖宗于慈宁宫园子里赏花、听戏。赫舍里家的夫人们收了函,齐齐张罗着,各自去府中掌衣司订下了多样褶袖长袍与旗头。唯有长信堂这位不动声色,充耳不闻。

  晚间凉悠悠,冷院中人,还需二爷亲自来请。

  葛布喇提了萝灯踏进门,见她侧躺榻上,亦未顾忌,上来叨扰,总盼着,她能同他说上些话,纵然他百般相让,也换不得她亲近半分,肯同他轻声唤声爷。

  她一如既往,冷冷清清,不理身外事,将他,视而不见。

  “太皇太后大寿,你可趁此赶去内宫,瞧一眼芳儿......”他道:“而况宫中递来了帖子。”他从袖中寻出,送到她眼前。

  她不睁眼,不做声。

  “你去也不去?”他语气重些,心中烦闷无奈。

  冷寂堂屋间,她依旧未睁眼,毫不在意。

  “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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