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大雪至晚方歇，厚厚的盖满了整个皇城。
昭阳踉跄起身将窗户上的撑木支了起来，寒风冷雪激的人一个寒颤，她托着脸把头探出窗外，环视侯府整个僵化了的后院。
“快些把窗子关了，免得吹了风着凉。”裴玄贞手里握着一只精巧的酒盏，一副醉意慵懒地模样。
昭阳看那雪实在是白的漂亮，奈何裴玄贞双目失明不能得见，只替他觉得惋惜，今日里吃了酒，平日里压着的性子便有些按捺不住，一张脸上泛着浅醉红晕，眉眼较平日里多了几分妩媚妖娆的迷离神色。
“怎么还不过来？”凉风从窗户进来，裴玄贞能明显感觉到昭阳还在原地。
昭阳本来酒量就不大，三杯两盏淡酒，又在这窗口被风吹了一下，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身上发软，见裴玄贞催她，自己又想让他看这一派纯白雪景，犹豫之间，竟然伸手去捧那窗边的落雪。
裴玄贞因着吃酒发热，月白长袍解了束腰，松松地拖曳在地，昭阳捧着一捧雪，一脚深，一脚浅地朝着裴玄贞走去，白雪化水顺着她洁白手腕流到手肘，她也只做不觉，捧着一捧雪，珍贵的像是捧了天上的星河。
她走向他，像是信女走向心中神明。
“小侯爷，我给你带了雪，带了……雪。白雪。你……你摸摸，摸摸。”
昭阳张嘴嘟嘟囔囔的边说边走，舌头大的好像是含了一枚果子。
身上的翡翠点衫云纹裙像是忽然长了爪牙的兽，一直在牵绊她的腿脚，昭阳一脚迈出去，只觉得脚底下一沉，便直直地朝前摔了过去。
“啊——”
“公主——”
裴玄贞只觉得从脖子到胸口忽的一阵凉，接着便有什么东西融化成水顺着他滚烫的肌肤蜿蜒而下，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摔进他的怀里，并且伸手死死地圈上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呵气如兰。
“小侯爷。小侯爷看不见，小侯爷看不见……看不见雪……”
昭阳眯着眼睛，梦呓似的喃喃出声。
裴玄贞见昭阳酒意上来，却还在念叨自己的眼睛，心中不禁一痛，然后便轻轻托住了昭阳的后颈，在她耳边同样低声问道，
“小侯爷眼睛看不到，昭阳是不是不开心？”
昭阳半醉半醒，将一颗脑袋往裴玄贞胸前蹭，撩得裴玄贞莫名火起，却只能苦苦按捺。
“嗯。”昭阳伸手拽着裴玄贞领口的衣衫，吭哧道，“不开心。他那样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老天爷偏偏让他看不见，看不见雪。好看的雪。也……也看不见我。”
提起来雪，昭阳又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扒着裴玄贞的衣领往里面看，“雪呢，我给小侯爷带了雪，雪去哪里了……那是给小侯爷的……去哪里了……有两个豆豆……”
裴玄贞倒吸一口冷气，自己将衣衫收拾整齐，压着领口道，“公主，别乱动！”
昭阳一颗脑袋时而清明时而混乱，听到裴玄贞叫她，便又愣了一愣，没有出声。
裴玄贞以为自己这一声呵斥太过大声吓到了她，不禁又缓和语气道，“公主醉了酒，咱们去休息。”
“嗯，休息。休息。”昭阳说完，便顺势趴在裴玄贞胸膛之上，她醉酒之后意态慵懒，长发铺叠在背，一双红唇娇艳，抿的久了便只觉得口渴无比。
举止行动间，裴玄贞脖颈之上一点雪水，似乎成了荒漠之中唯一甘泉。
意乱情迷，挣扎沦陷。红烛昏罗帐。
等到昭阳被掏干净了力气，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黎明。
前一日大雪倾覆，在安静的黎明睁开眼，只听闻外间寒风呼啸，偶尔有积雪压断枯枝，传来咔嚓声响。
她想翻个身，却觉得动弹不得，有一些和平日里不同的异样感觉，让她觉得分外疲累。
“昭阳。”有人在她耳边唤她，带着无尽的温柔爱意，“昭阳。”
裴玄贞再次叫她，直到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做出回应。
“还疼吗？”裴玄贞温柔的像是怀里抱着一朵云。
意识一点点的回来，昭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把胳膊伸出被子看了看。
光的。
被人把胳膊压回被子里。
“小心风寒。”
昭阳的脸忽然变得通红，她轻轻地把脑袋往被子里面缩，一点一点慢慢的整个脑袋都藏进了被子里，然后有另外一颗脑袋，也一点一点的躲进被子里。摸黑问道，
“昭阳。你还疼吗？”
昭阳捂着脸一点一点再把脑袋挪到被子外面，另外一颗脑袋也跟着一点一点露了头，裴玄贞语气中带了些微担忧，
“公主可是有什么不适？还是哪里不舒服。”
昭阳轻轻咳了一声，“没，没，没什么不适，很适。很舒服，哪里都舒服。”
昭阳看到裴玄贞的脸忽然变得通红，听到他略带几分羞涩地说道，
“公主真的，很……很舒服吗？我……我还怕我没掌握好力量，伤了公主……”
昭阳愣了一下，忽然猛烈的咳了起来，“小侯爷，我……我……咳……不是……那个……我的意思是……咳……那个，小侯爷，我，我身体很好。”
“嗯？”裴玄贞轻轻一问。
昭阳几乎要咬掉自己的舌头，“我是说，我的身体，没有哪里不舒服，一直很健康。”
裴玄贞顿了顿，良久道，“那我觉得我们也要克制。”
昭阳：……
昭阳自己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认命般道，“嗯，要克制。”
裴玄贞笑着将昭阳揽进怀中，伏在她耳边细问，“公主昨夜乃是因为醉酒，现在公主醒了，玄贞想问一句，公主可曾后悔？”
昭阳翻了个身，在裴玄贞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轻声道，“有一点点。”
裴玄贞神色几不可见地暗了暗，复又无事般笑道，“玄贞知道了，是我不好。竟然这般地情不自禁。”
昭阳笑了笑，伸手去摸他的眼睛，那里面仿佛坠着两颗灿烂星辰，但却平静无波，昭阳轻声道，
“小侯爷误会我了，我是后悔，怎么吃醉了酒，不记得那样的良辰美景。你我既为夫妇，春宵月圆美意。倒是我醉酒错过了。我是后悔醉了酒，但与你共赴云雨，昭阳不悔。”
裴玄贞沉静无波的眼底一片暗红，他心底无尽柔软心意仿若滔天巨浪将他卷入其中，但多年来的冷静自持还是让他千万言语化作一句温柔轻唤，
“昭阳。”
昭阳被他揽进怀中动弹不得，只能轻轻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只听裴玄贞继续道，
“昭阳，我们已经克制了半夜，时辰已足。太克制，也不好。”
昭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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