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论一个戏精的自我修养
后来我才知道，阿竹并不是故意躲开我，她确实忙了两个时辰，因为被我几口吞下去的点心，真的好难做。那个茶叶粉，这个茎叶汁的，她居然记得住，分得清，关键是有耐心为了这么一块儿小小的点心忙上两个时辰。换作是我，定会选择蒸馒头……
木屋的夜好黑，我躺在客房的床上，等着袁征来接我，他却迟迟没有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令我不能进府呢？除了风弦，我似乎想不到别的可能。
终于等来了稳健的脚步声，我惊喜的从床上翻下了地，燃灯开门，看到的却是北卫冷峻的脸，
“绾绾姑娘，殿下嘱你在我这里好好休息，他明早再来接你。”
我虽一脸失落，却也稍感安慰，袁征是不放心我才特意派北卫来传话与我的吧。见北卫转身欲走，我有些心急，
“等等，究竟是不是风弦发现了什么？殿下他可以应付吗？”
北卫没有回头，只是步子缓了一下，
“殿下没让我传别的话。”
北卫就这样走了，赶着去做一个尽职尽责的侍卫。他似乎回了一趟家却没有同自己新婚的妻子打一声招呼。
我怀揣一颗不安稳的心，浅浅地睡着了……
冰凉的触觉将我从浅睡中惊醒，睁开眼，晨光中的袁征身上沾染了露水，眉眼之间似乎也有雾气，令我看不太真切，我回握着袁征冰凉的手臂，呢喃道，
“阿征，你其实不用大清早赶来的，城郊露重，当心伤了身子。”
袁征抓着我的手格外用力，定定看了我好久才道，
“绾绾，我们回家……”
木屋外候着的是雪千行，它嘶鸣着，似乎急于离开这里。袁征抱着我转头看了看立在门口的北卫，
“准你三天假，陪陪你的夫人吧。”
北卫迟疑了片刻方才拱手道，
“属下遵命。”
我等着袁征向我解释昨天发生的事，他却迟迟没有提及，我只好主动问他，
“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风弦发现什么了？”
袁征顿了一下才道，
“总之事情已经解决了，绾绾就不用再担心了，一会儿送你回府，我还要去宫里一趟，你乖乖在房间等我，我晚上再去见你。”
雪千行的速度自是极快的，我没来得及与袁征再去仔细探讨，便已到了府门口，放我下马后，袁征调转马头，赶赴皇宫。望着白马上他挺拔的身姿，我又失了神。只是黑衣的他，广袖迎风而动，热烈地翻腾着，好像随时都有可能飞走似的……
这一天，我闷闷不乐，我只是想知道经过，为什么袁征却不肯告诉我。难道什么都不知道便可不用操心了么？真若那样，我又怎么会像现在这般不开心。馨心奉来茶点给我，小心谨慎的样子，我端起茶杯望着她道，
“馨心，你见到风弦了吗？三殿下是用什么手段将他打发走的？”
馨心很为难的抿着嘴，先点头又摇头，最后干脆退到了门口，
“绾绾姑娘，奴婢什么也没看见，我先走了，管家让我过去呢。”
馨心跑得很快，我则愈发地狐疑，袁征不仅自己不说，还嘱咐了下人也不能说，瞒的这么刻意，只会更加勾起我的好奇心。
温宜泉已经沦为了我的私人浴池，我有事没事便来泡泡，在古代能有个二十四小时热水的家，恐怕也只有袁征能办到。
大概是由于我太过心神不宁了，刚一入汤池，脚底便打了滑，虽然没有摔倒，却没留神被什么东西刺到了脚掌……
我大约明白了，我与袁征这些蜜里调油的日子怕是要走到尽头了……
这一晚，袁征依旧回来的很晚，我却不愿放过他……任何衰亡与没落之前，都该有一场盛放的，不是么？
看见我的眼泪，袁征有些慌，
“绾绾，你怎么哭了？可是我弄疼了你？”
我笑着望他，却止不住那该死的眼泪，
“阿征，我心里疼。我以为我已经与你交心，你却依然要瞒着我，为了别的女子。”
袁征紧皱了眉头，
“是馨心对你说了些什么吗？”
“没有，谁都没有跟我说任何事。如果非要怪谁，那便要怪老天爷了。”
我缓缓地从枕头下面掏出了温宜泉底扎到我脚掌的物什，烛光掩映下，珠光璀璨，是绝佳的上品，
“阿征，这支珍珠耳环是我在温宜泉中捡到的。我以前经常去泡都不曾见它，这一次出游回来，它便出现了。”
袁征想要伸过来揽我的手就那么僵在身前，
“绾绾……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补充道，
“我这人鼻子不太好使，不过捡到耳环之后还是闻出了温宜泉里多了一丝鸢尾花的幽香。整个王府，似乎没有哪个姑娘用得起这么名贵的香料。”
袁征终于叹了口气，
“绾绾，我是瞒了你一些事，但是你相信我，我对你的真心绝对没有动摇过，你愿意听我解释吗？”
“你说……”
“我们去牧渔村的时候，府里确实来了一个女人，她叫尹阿娇，是边城那位尹将军的女儿。”
我呆了一下，旋即了悟，
“大帐中，你果然答应了尹将军什么特别的要求吧。”
袁征紧紧握住了我的手，虽然我没看他，却知道他在直直望着我，
“绾绾，我知道你聪慧，总能猜出个中一二。我那日是答应了尹将军他日事成，会封尹阿娇为妃，但是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变数太多，你又何苦纠结。”
“很久以后？阿征你觉得你这句‘很久以后’用得可否贴切？我们从边城回来似乎也就三两月吧。”
“绾绾，这件事确实是我的疏失，我想不到堂堂将军之女竟会在云英未嫁之时，只身跑到我的府里，还赖着不走……”
本来扮演伤心人的我有那么一瞬间想笑场的感觉，但终究是笑不出来的，
“哦？竟会有这种事，看来这位阿娇姑娘也是眷极了你才会如此吧。”
袁征一把困我在怀中，
“绾绾，你相信我，我喜欢的只有你。”
我挣扎了一下，似乎徒劳无功，索性就放弃了，只是把头偏到一旁不去看他，
“喜不喜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可以一起洗个鸳鸯浴啊。”
袁征回来之前，我已经脑补了无数幅春宫图。一边想象着香艳的画面，一边又泪流不止的我，看上去一定很分裂。
“绾绾，我不许你胡说。她是在我们回来之前自己去温宜泉的，不信的话我把馨心叫来，你一问便知。”
我只是想无休止的地对袁征讽刺下去，
“这时候想起馨心了？那你还不如让她白天都告诉我呢，见了我跑的那么快，就知道你让她配合着一起瞒我。”
见我话多了起来，袁征长舒了一口气，
“绾绾，我答应尹将军的条件有很多，更多的是兵权封地之类的东西，尹阿娇的事只是最后随便那么一提，我不想驳他的面子就应下了。以后随便找个理由都能推掉，尹将军也断然不会为了此事而放弃与我结盟。我以为只要我将她打发走了，你这辈子便都不会与她见面，所以才不想告诉你，免得你又胡思乱想。”
我冷笑了一声，
“瞒着我还有理了？”
袁征忽的抓起我的手腕在他脸上打下去，我赶忙把手掌缩成爪状，
“阿征，你做什么？”
袁征望着我，一脸虔诚，
“无论如何，瞒着你是我不对，你若生气打我便好，不许哭，也不许说那些让人听了很难受的话。”
我终于没忍住，手掌贴上了袁征的脸，细细摩挲着，
“阿征，以后再有这种事，你可不许瞒着我了，我自己从小便是个戏精，你若不跟我说实话，被我发现了哪怕一点点破绽，我绝对能脑补出几十万字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来。我会特别累，特别难过，甚至抑郁了，想死，都是有可能的……”
袁征大惊失色的表情令我很满意，
“绾绾，我以后绝不瞒你了，别说死好吗？我知道你以前就是被人说丑才要寻短见的，我可不想无意中又害你难过，再去寻了短见，我再也不那样了。”
我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嗯，你了解我就好，易死体质，容不下任何欺瞒。”
这一晚，袁征睡得战战兢兢，倒不是害怕我寻什么短见。只是要时刻准备回答我突然飘过去的快速问答题。比如：
“尹阿娇好看吗？”
“不好看。”
“具体些……”
“獐头鼠目，乌面鹄形，形容猥琐，面目可憎……”
“停！好假……不过，我很满意……”
五分钟后，袁征以为我睡着了，悄悄舒了口气，我一声断喝，击溃他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怎么赶走她的？”
“连打带骂……”
“呵呵……这种太过虚假的回答不仅不过关，还会重新勾起我的伤心欲……”
“绾绾，别伤心，我承认，不是连打带骂，是连哄带骗……”
“哄她什么？又骗她什么？”
“哄她说我这个人比较传统，不喜欢成亲之前就与恋人见面；骗她说她娘得了痢疾，修书让她赶紧回家。”
十五分钟后，袁征又以为我睡着了，又悄悄舒了口气，我再一声断喝，重新击溃他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那晚没来接我，你干什么去了？哄骗尹阿娇需要那么长时间吗？”
袁征叹了口气，
“绾绾，尹阿娇真的挺难缠，好不容易答应回去，还要采买京城的胭脂布匹，特色吃食回去给她的家人。我没办法，只好陪她大半夜的去敲那些商户的门……”
袁征一副很可怜的样子，以为我会就此罢手，我却惊呼起来，
“什么？你说‘陪’，你陪她？我好像心里酸酸的，我好难过……”
袁征终于受不了了，一轱辘爬了起来，
“好吧，绾绾，既然你不肯睡觉，那便让我来好好解解你的心酸……”
我，是活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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