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驸马哟

　　贡品分下来了，按例皇太后和皇帝得大，再将好的赏赐给皇后四妃和长公主之类。再往下，就是该华瑶这种不招人待见的大真空了。华瑶没有封地，只得一个封号。

　　母亲赵贵妃虽然受宠但一直无所出，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生了一场大病亡故了。据说在赵贵妃缠绵病榻之际，先皇为了满足她的愿望，便把赵贵妃的妹妹赵绫如刚出生的女儿过继给了她。先皇赐了个华瑶的封号，连个名字也没有。但国姓皆为华，华瑶就把这个封号看成是自己的名字。至于有人问为什么不过继男孩，因为不能乱了皇族的血统。

　　话说华瑶被过继给赵贵妃后，赵贵妃精神大好，病渐渐好了起来。可直到华瑶八岁那年，赵贵妃病情急转直下，没几天就一命呜呼了。赵贵妃一去世，她的日子就艰难了。连先皇都不待见她了，只要见了她便会想起她的母亲，徒增烦恼。

　　所以，华瑶并不是真的公主，不过是借着先皇宠妃的由头，才能继续在这深宫里生存下去。

　　大晋朝的规矩是，公主下嫁时出宫建造府邸，或觅地新建，或拆了驸马旧家重建。可华瑶这个公主就相当憋屈.当初皇帝只是下令将驸马家的宅院稍微修葺了一下，然后就简简单单嫁了过去。为此，她还在心里埋怨了皇兄一把。然后驸马家的房产直接变为了她的财产，叫做华瑶公主府。驸马一家老小心中有怨，但只得打落牙齿吞进肚里。

　　华瑶记得在宫里的住处也是相当的憋屈。当时的凤阳宫住满了大大小小的公主。她住的那个宫殿就住下了三位公主。正殿紫涵殿住着的是新城公主，她母妃是充仪，先皇算是待她母女不薄。以郡县名为封号，地位比华瑶高得多。华瑶居住的是左殿栖芳阁，普普通通的殿名，就好比一粒毫不起眼的沙粒。右殿是卫国公主，她娘曾很是受宠。她也得了个好处，就是食邑颇丰。可她娘也是个短命的，没几年便死了。除了不愁吃穿，在别人眼里也跟自己差不多。华瑶和卫国颇合得来，所谓同病相怜，大概都有那么点惺惺相惜。

　　她们三个都是早年丧母的。再往上头，就是那些母妃健在，前朝的四妃，如今的太妃所生的。最上头，就是那权势滔天的嫡长女宁国长公主。她这个宁国封号可是名副其实，封地每年纳税的银子能塞满整个太液池。且又是嫡长女，皇太后是她亲娘，位置就比一般的公主高出一大截。

　　那皇后跟前的大太监徐常宁带着一个小太监走进来，到了华瑶跟前，神色很是神气。只做了做样子，打了一个不太规矩的千儿，就说：“老奴给公主请安。这盘子里放着的是今年南诏国的贡品，皇后娘娘体恤宽厚，也不分派，只说主子们瞧着喜欢便随意挑。公主瞧中哪样，尽管拿了就是。”话里满是对他皇后主子的景仰之情，同时也彰显皇后娘娘一视同仁的胸怀。这马屁拍得真好。

　　华瑶习惯了这些狗眼，对他的话也不放在心上，只随意看了看托盘。只剩下两样东西，一串红珊瑚手链，一副珍珠耳环，全是挑剩下的货，不值什么钱儿。皇后表面上说让大家挑，但其实都内定好了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华瑶便手捻起那串红珊瑚手链，欢欢喜喜地戴在了手上。掩饰住面上的喜色，站起身来大方端庄地说道：“劳烦公公亲自送来，请公公吃杯茶。”

　　人有比较才显得出来高低贵贱。徐常宁看到华瑶爱惜这破落货，而皇后娘娘可是得了一整株红珊瑚，现在正摆在甘泉宫里，许多妃嫔都来捧场观赏。徐常宁心里颇为受用。本来让他来送贡品就算委屈了，经过这么一比，现在心情好了大半。

　　华瑶本不喜欢这货，但故意这样做，以此显得皇后娘娘高贵。这个太监她目前还得罪不起。

　　听华瑶要留自己吃茶，徐常宁眼睛飞快扫视寒酸狭窄的栖芳阁，脸上露出一抹鄙夷的神色，忙道：“老奴还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了。告退。”

　　“徐公公吃盏茶再走吧。”华瑶还是要做出挽留的样子。

　　“不用了，老奴还要给其他主子送东西呢。”徐常宁忙摆摆手，带着小太监飞快退出。

　　走出阁楼，对那小太监道：“你瞧瞧，不受宠就连帝姬也不如一个奴婢体面。”那小太监连连点头。

　　碧楚走到门口，将刚才的一幕全部瞧进了眼里。待那二人走远了，转身就落下泪来：“公主，这日子没法过了。一个太监都骑到你头上了，以后这宫里的人还更不得把你瞧扁了？”

　　华瑶埋头把玩着那串手链，嘀咕道：“我倒是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清闲。”

　　穿越到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廷，运气够差了。华遥遥这个二十一世纪的宅女只会玩电脑，做做家务，宫斗什么的对她来说太遥远了，也太陌生。偏安一隅，目前看来也很不错。至少不用做家务，不愁吃穿。只是没有电脑，每天闷得想死。

　　碧楚为主子的不争气感到伤心，埋怨道：“公主，这个月的食邑又少了。奴婢担心，再过几月公主连饭都吃不饱了。”她跟了华瑶很多年，所以态度便放纵些。

　　华瑶迅速做了心算，为了公平公正，大晋朝每个公主的食邑基数都是一千户。除了个别的特例，比如宁国长公主那样的人尖尖儿，其余都差不多。虽然她是个最没地位的公主，但发放津贴的官吏是不敢随意动她的工资的。碧楚这话是夸张了些。

　　正准备安慰碧楚几句，外头传来司徒炎的声音：“公主，今儿个得了什么好东西？”

　　一双冒着精光的眼睛一溜地瞟了进来，等瞥到了她手上的那串手链，立刻黯淡下来。华瑶全身上下的首饰他都是瞧过的，只这串手链看着新鲜，所以断定这就是她得的东西。

　　“什么？只是一串手链？”语气极为不相信，还走过来仔细瞧了瞧。发现真的是一串不值钱的手链，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缝，“我说华瑶，人家公主为什么就得上好的玩意儿，偏偏你就得这么个……这么个……”这始终是上头赏下来的，说它不好，未免不给上头面子。

　　华瑶端起碧楚递过来的茶盏，瞧着那根根倒竖的茶叶，淡然说道：“我不在乎。”

　　司徒炎原本上头会给些好玩意儿，没想到是这样的货，失望是其次，主要是面子问题。以后若几个驸马聚在一起，问到这事，他又要被嘲笑一番了。不由得脱口而出：“你不在乎？你可知……你可知你把我的面子给丢光了？家父本以为我娶了个公主，这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却不料你是这样的人。不受宠不说了，连个利益也不争争。”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啊。

　　华瑶心想这公主当年是怎么瞧上他的？除了面皮白净点，人高点，浑身上下无不散发着势力男的气息。华瑶这公主当得可真憋屈，人家的驸马在公主面前低三下四，这驸马简直是公主头上的跳蚤，蹦跶得老高。

　　吹了吹茶水冒出的热气，漫条斯理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就休了我，另寻高枝去。我看那宁国长公主就不错，你当了她的面首，也好过在我这里受穷挨饿。”我虽然好脾气，但不代表我将忍让到底。你如今这样说我，简直是太岁头上动土，不知天高地厚。老子好歹是公主，吹口气就把你给扇没了。

　　司徒炎睁大了眼睛，显然没料到一向温驯的公主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讨了个公主做老婆，说实话就是个吃软饭的。可在这个吃软饭的都要排列子的时代，能轮到自己也算不错了。其实司徒炎的家族也不算差，他的父亲是朝中从四品的中大夫，妹妹司徒盈被选为了秀女，前途不可限量。

　　他因为娶了个公主，当今的天子为了自己的妹妹嫁过去不是很难看，就把他这个无业游民封为正三品的云麾将军。司徒炎也算是一朝飞上凤凰枝。父子二人都是散职，没有实权，只拿工资，享受国家公务员待遇。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好中想要更好。便对公主提出许多要求来。

　　华遥遥还带着这具身子的记忆，可巧的是华瑶公主长得也与自己一样，性情也颇为相近，连名字也极为相似。只是华遥遥不是封建社会的女子，骨子里带有现代女性的见识和胆量。华遥遥对这位可怜兮兮的公主很是同情，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华瑶，华瑶就是自己。

　　驸马司徒炎呆了一呆，仔细瞧华瑶，她轻眉淡眸，正低头看着手里的碧玉茶盏。神情显得很是无趣，显然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心里顿时慌了。宁国长公主情人成群，连那紫涵殿的新城公主也有一两个面首，该不会是华瑶另有新欢了？在晋朝，公主有情人很正常不过，且有和驸马和离的权利。公主说不要你了，那你就不再是驸马了。

　　华瑶说让他休掉她，已经是给足他面子。司徒炎原本刻板的面容眨眼就成了笑面佛，笑嘻嘻地执了华瑶的手：“公主，你该不会是生我的气了吧？刚才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公主，我也是为你气不过，都是先帝的女儿，凭什么你就落后于人？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位你的母妃想想。她进宫三十余年，好不容易生下了你。希望你过得好一些。如果让她见到你这样，在天上的她怎么能安心？”

　　这司徒炎一贯的油腔滑调，黑的都能扭成白的。华瑶厌恶地皱了皱眉，抽出手来，漫不经心道：“驸马，你若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就想错了，我给不了你。但凡你想要的，你要自己去争取。你这将军之名是虚有其表，最近边关吃紧，你不如随军出征，去那里随便舞一趟，以后我也好向皇兄美言几句。你现在这样，我也不好为你进言，皇兄又怎么会升你的官呢？”华瑶这么说，是想急于打发他走，省的他三天两头在自己耳旁聒噪。只要去到边关，没个三年五年是回不来的。

　　司徒炎一听来了精神，这榆木疙瘩似的公主终于开窍了，肯为夫君的钱途着想了，当即笑裂了嘴。

　　“公主，我的好公主，你真的要为我向皇上美言？那敢情好，你说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只是这事我还得与父亲商议商议，边关战事多，天有不测风云，万一我战死沙场怎么可好？我担心以后再也见不到公主你。”说罢鼻头酸酸的。

　　不去没升官的机会，去了又可能小命不保，着实为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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