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似曾相识
窗外，微风习习，卷着金秋十月独有的桂花香气，沁人心脾。
房内的香炉里，轻烟渺渺，江墨寒抬眼，轻轻落下一颗棋子，望向不远处正襟危坐的白衣男子，轻声笑道：“算上这一次，殿下你欠我三次了，说一说，你打算如何还？”
楚淮安却并不为之所动，眉头轻皱，思索着落下一子：“貌似这次占便宜的人并不是我，从马行川那里白白讹走一株灵芝，还好意思说是我欠你的？”
“也罢，既然是我先求你，那这次自然也算是我欠你的。”楚淮安抬眼，棋盘之上泾渭分明，胜负已定，他便不再纠缠于那错综复杂的棋局，莞尔一笑：“你赢了。”
江墨寒搓了搓手掌，站起身来，露出一个孩子般的笑容：“承认，承让。”他走到书案之前，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啜了一口后，扭头问道：“我只问你这一次，你若不愿说，可不回答。”
白衣人抬眼，脸上神情自若：“你想问我今日为何要帮那玉书姑娘？”
“李家姑娘，虽说貌美，但也算不上绝色，更何况太子殿下您也并非耽于美色不讲原则之人，今日为何却为了这小小女子失了分寸？”一缕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他白皙的面庞上，更显得妖冶异常，阿竹趴在窗下，心中暗暗赞叹，这人若是没有整日摆出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倒也不算那么令人讨厌。
只是稍稍走了一下神而已，便觉得脖子一阵酸痛，下意识地从袖口中射出一枚小小的羽箭以求自保，可来人似乎比她动作还快，根本看不到他身形的变化，那小小的羽箭便坠落在了地上。
而眼前的男人，正冷冷地盯着她，手指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轻松拧断她的脖子。
臭老道，又骗人，根本就不灵嘛！
阿竹心底暗骂了一句，抬起头来，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公子，饶命……”
“什么人？”太子的声音从房内传来，却见青衫男子皱了皱眉头，朗声道：“没什么，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野猫……”
阿竹本还抱有一线希望，能够在善良的太子的庇佑下蒙混过关，可此刻见到江墨寒如此说，心便凉了一半，莫非，这冷面冷心的男人就要这样结果了她的性命？
眼看着手中的小姑娘只剩下了一口气，江墨寒突然松了手，从地上捡起刚刚被他弹落的羽箭，眼神冷冽如霜：“黄万里是你什么人？”
阿竹大口喘着粗气，从怀中扯出一个油布包裹丢到地上，口中念念有词道：“就不该听姨娘的来给你送吃的，痛死我了……”
话还未说完，见男人伸出的手指似乎又要向她袭来，才赶忙改了口：“就是一个骗人的臭道士么，我救了他一命，他非要报答我，就教我怎么防身，刚才你突然掐住我的脖子，所以，我也是自卫嘛……”
对上这一张天真的脸，一丝狐疑从江墨寒的脸上闪过，这丫头，居然有本事救黄老道那只狐狸精？可见她一脸真诚，袖中的羽箭使出的力度也算不上娴熟，他，犹豫了片刻，居然信了。
将手中的羽箭还给了阿竹，他冷声道：“臭道士不教人学好，你一个小姑娘家，用这样阴毒的暗器，小心终究会伤到自己。”
说着便转身，跳进了窗子。真是见了鬼，放过她也就罢了，何必啰嗦那么多，江墨寒自己都有些看不起自己了。
窗外的芭蕉晃动了几下，便又恢复了平静，阿竹目瞪口呆地望着男人的背影，就这么过关了？她吐了吐舌头，神情也变得庄重起来，虽然很想听太子的解释，可是想到刚才的无妄之灾，她揉了揉脖子，不甘心地离开了窗子。
窗内，楚淮安含笑望着江墨寒：“看来这小丫头今天运气不错，难得少阁主心情好，居然肯放她一马。”
江墨寒抬眼，嗤笑道：“今日顺走马兄一株灵芝，不过是给他个顺水人情罢了。你刚刚也看到了，这李姑娘身边，连个丫头都身怀暗器，她也绝非善类。”
“若没一点防身的本事，想活下来又谈何容易？”楚淮安轻叹着，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她有戒心没错，我并不怪她。”
这个解释倒让江墨寒微微一愣：“你和她…很熟吗？”
“也没有。”楚淮安悄然起身，收起凌乱的棋盘，暗自叹道：“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罢了。”
会做一模一样的孔明灯，还记得那晚的诗词，看到玉书的那一刻，他几乎就已经认定了，也许是上天，给了他第二次和那个小姑娘重逢的机会。
“如若凤歌还活着，我也希望有人能如我今日这般怜惜于她。”楚淮安的声音轻轻的，打在人心头上，却让江墨寒的手跟着微微抖动了一下。
凤歌，小时候就像九天的仙女，可望而不可及，如今却是皇宫内院的禁忌，不可触碰。这个名字就像一个魔咒，楚淮安很少提及，也不敢提及，可是每次提起，都能在他的心底荡起一丝淡淡的涟漪。
他脸上的冰雪渐渐消融，神情也变得温和自如：“但愿，你这片痴心，不要被有心人利用了才好……”
阿竹没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还差点丢了性命，垂头丧气地回到院子里，却见慧儿伸着脑袋向外张望，远远地看到她，便欣喜地叫了起来：“阿竹，你去哪了？姑娘等你许久了。”
最近姑娘得了太子青睐，她们这些下人各个都喜气洋洋的，只有阿竹看起来有些郁郁寡欢。
谁知这天大的运气偏偏就砸在了这个不合时宜的小丫头头顶。
不过，慧儿并不嫉妒，阿竹乖巧伶俐，这些年来对她照拂颇多，她能交上好运，作为姐妹，她也是十分开心的。
阿竹揉了揉酸痛的脖颈，脸上带着几分狐疑：“还不是姨娘，非逼着我去给那冷面公子送吃的，害的我差点送了性命……”
慧儿心思活泛，此刻却惊奇地瞪大了嘴巴：“你还真听姨娘的呀，姨娘迟早会害了咱家姑娘的……哎！不说她了，还是大夫人心思活，只可惜她一副热心肠奉上去，贴上了人家的冷屁股，人家宁愿要你阿竹也不要大姑娘……”
说到这里，慧儿难掩眼中的得意，心中也满是欢喜，这些年跟着姑娘没少受大夫人那边的气，只要是能她们倒霉的事，她虽然不敢掺和，却也十分乐意做个隔岸观火的看客。
“什么什么？”阿竹听得一头雾水，手扶在门框上，不肯再往前走一步：“不是姑娘在等我吗？干嘛还要往外跑？”
慧儿见她不明就里，心中便更是得意，阿竹什么都好，就是那方面始终不开窍，吴管家明示暗示了多少次，她都好像完全不懂一般，俨然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样子，惹得大家好不着急。今日遇上这等事，阿竹一定也是懵懵的，承蒙她照顾这么多年，她这个当姐姐的一定要好好给她上上这一课，不然待会当着马公子的面说错了话，那可就损失大了！
只是，可惜了吴管家，本来也算得上是一个佳偶的，但是和马公子一比，自然算不得什么了。
想到此处，她一跃跳到了对面的巨石上，嘻笑着折下一枝桂花，在鼻尖上轻嗅了一下，故作神秘道：“阿竹，你说，如今住在咱们府上的三位公子，哪位更适合选作夫君？”
阿竹见她一脸严肃，讨论的却是十分不相干的话题，忍不住扑哧笑了：“小蹄子想嫁人想魔怔了，大白天讨论这种问题羞不羞？”
“说正经的呢！”慧儿沉下脸来，佯怒道：“虽然我也知道咱们身份有别，可是就参考着这三人的模样脾性选夫君的话，你会选哪一个？”
阿竹皱眉，却不接话，反问道：“那你准备选哪个？”
“太子虽然位高权重，但我倒觉得他未必是良配。”慧儿认真地道：“你想，咱们大夏朝开国那么多年，又有几个太子得以善终的？即便太子能得以善终，又有几个太子妃不是红颜薄命的？”
“没有。”阿竹摇了摇头，神色有些黯然，没想到，在这件事情上，慧儿的看法竟出奇地跟她保持一致。
“那就只剩下江公子和马公子了。”慧儿狡黠地一笑：“就连大夫人都看出来那江公子不是个好相与的主，主动要大姑娘去接近马公子了，所以，这一次，我相信大夫人的眼光。”
说着她伸出那一枝桂花，在空中画了个圆圆的圈，脸上带着一丝向往：“马公子温文尔雅，对我们下人又十分友善，莫说嫁给她，就是给她做丫鬟做奴婢，也是圆满的。”
阿竹见状，无奈地一笑，原来，在其他女人的眼里，他是这个样子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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