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缠斗
少女双手抱胸，一脸戒备，这个约莫十一二岁大的男孩悠悠一笑，手中握着的狗尾巴草被他捏在二指间旋转把玩，只听他不紧不慢地道：“怎么？偷了我的东西，便记不得我的人了？”
他言语间皆是笃定不似作假，顾清一时倒摸不准了，她对重生回来之前的事情，一概没有印象，如今叫人提起，她恰似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七岁之前，生计所迫，她确实做过些偷鸡摸狗的事，长久下来，熟能生巧，但偷了哪些人，时间久远，又哪能记得清楚。眼下，她当然不可能承认，若不然，如何脱身。
以她的警觉，竟叫人掳走都不自知，可见对方并非泛泛之辈。
顾清眨了眨眼睛，清澈的瞳孔里满是天真无邪：“公子是否认错人了？”
还给他装，少年抽了抽嘴角。
“二月初四，城西连云港。”一字一句从齿缝间蹦出，足见他的咬牙切齿。
此女趁他落难之际，将他身上所有值钱事物收刮一空，甚至连身上唯一御寒的貂皮大衣都未留下，差点让他冻死在雪地里，每每回想起，心中总像塞了一团棉花，堵得不行。
纵然那时他意识模糊，透过微张的眼缝，他还是将她脏兮兮的小脸看得清清楚楚。
少年背靠上一处树干，锐利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顾清。就像一匹蛰伏在荒野中的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被他盯上的猎物。
顾清暗道不好，她恐怕是，不小心招惹了什么大人物。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让她孤立无援。纵然如此，气势却不能输的，她只能可能的拖延时间，找机会溜走。
“呵呵。小女身家清白，何曾做过偷鸡摸狗的事？”顾清扬起的小脸，故作愤然，手心却捏了把汗，“更何况，以小公子这身武功，小女一介弱女子怎是你的敌手，还请小公子三思，莫要平白污了小女的清白。”
“哦？弱女子？”
“我？”少年的手指向自己，眼里兴味正浓，“污你清白？”
若非他来自北方，晕船怕水，兼之突遭沉船祸事，与下仆失散，整个身子浸在冰冷刺骨的河水里泡了好长时间，好不容易挣扎上岸，还发起高烧，又怎么会让一个幼女寻到可趁之机。
如今可倒好，被盗者反被盗者构陷。
他不怒反笑：“方才，不知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用弹弓偷袭相府小姐。”
他倾身向前走了一步，危险的气息在空气中浮动来来，顾清心里一跳，后退一步，拉来和他的距离。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撞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火花。
“说，你将我的玉玦偷去哪了？”少年目光里透出危险，手中动作飞快，将顾清的手抓住了。
“那是什么？”
挣了两下，没挣脱，顾清干脆放弃：“我没见过劳什子玉玦呀。”
她发誓，她真没见过，从这副壳子里醒来后，她身上什么都没有，若真是从前的她偷的，要么被当了，要么被藏了，至于藏在哪里，估计只有小顾清和裴钰知道了。
“若你不说…”
“呀！可找到您了！”正当少年向她靠近，旁边插进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小少爷，快别玩儿了，大少爷正在找你呢！”
声音里带着某种隐秘的焦急。
小少爷？据她所知，丞相家的两个儿子皆已成年，出朝入仕。并未听说还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少爷，不应该啊。
顾清看向踩着小步匆匆走来的男子，脸庞清俊，和身着异国服装的少年不同，他一副离国寻常百姓的打扮，宽袍大袖，小半青丝以一根红色发带系在脑后，莫名带了些女气，从他的走路的仪态以及说话略显尖细的嗓音看来，竟有些像皇宫里的太监。
小少年莫不是北方过来的王族？
缘何会在丞相府出现？
手上的力道随着男子的到来松了些，顾清趁机脱出手来，男子的目光在顾清身上扫了一圈，谨慎地凑到少年耳边小声耳语。
顾清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听说…七皇子…在府上…”
“…不见了…派大量…在…搜寻…大…吩咐…离开。”
听完，少年脸色很不好，瞪了顾清一眼，男子拉住少年，摇摇头。
“可是玉玦…”
“以后再说。”
话音刚落，男子就见蓝色身影从眼前掠过，少年以轻功窜出，落在脚底抹油想溜的顾清身前，手若鹰爪般迅疾扣向顾清的肩膀。
“小贼休走。”
顾清安能不为所动，受制于人？脚下微动，迅速后退，躲过了少年迅猛一击，但毕竟顾清修为尚浅，叫少年自肩头撕下了几片脆弱衣料，少年还待抓来，顾清嘻嘻一笑，趁他晃眼之际直取他的下盘，察觉她的险恶意图，少年伸手去护，被顾清一个后腰翻踢直踹面门，不待少年反应，顾清已借着他的头翻了个筋斗，跳出好远。
是他大意了，本仗着对方年纪还小，便没将她放在眼里，却叫她算计了一招。
“你…”
“不知羞耻！”猴子偷桃这等流氓招式，怎是一个姑娘家该用的，他却忘了，眼前之人可是盗他宝物的小贼。
顾清今生不比昔日盛极之时，并未能成功着地，她护住头，在地上打了个滚，尽量减轻了与地面接触的力量，掏出怀中小弓，几颗橡果便已射出，朝少年面门而去，一套动作行为流水，未有半分犹豫。
“雕虫小技。”少年冷哼一声，手掌拍向空中，浩荡内力荡开，压弯了及膝的杂草，将周围的树丫子上的树叶震下几层，在地上扑落一地，橡果还未近身便已直直坠落在地。
眼见自己与少年实力的差距，顾清并不惊慌，眉眼间皆是七八岁小姑娘不会有的沉着冷静，手上小弓不停，仔细回想前世轻功的奥妙，急急后退。配上鲜红的襦裙，眉眼愈发生动起来。
纵然极力想拉开与少年的差距，奈何确实相差太远，迎着少年扑面而来的掌风，顾清心有余力不足。
一堵温热的肉墙阻了顾清的去路，一只手探进顾清的腋下将她提起，身体在空中旋转一圈，两个少年的掌风相接，将顾清鸦黑的墨发吹的激荡开来。
顾清垂下头，胸前横亘的那只手臂结实有力，墨黑的宽袖尽处是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手间虎口处还有一处未好的咬伤。
熟悉的气息将她包围，脑子里一直紧绷的弦放松下来。
墨色的大袖当风翻飞，两个少年各自被对方的内力震得倒退一步，实力竟是分庭抗礼。
裴琼玖依旧是那张毫无表情的死人脸，冷凝着，几乎冻出冰碴子。他扬手示意，身后跟着的一众相府家丁上前几步，将少年和那男子围在中间。
以少胜多，异族少年也知毫无胜算，以手作哨，尖锐的哨声响彻云霄。须臾，数个黑衣人从四方窜出，与家丁厮杀在一起，黑衣人出手狠辣，个个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裴琼玖将顾清护在身后，应付黑衣人劈过来的诡谲刀法。好在黑衣人似乎无心应战，杀将几个家丁后便护着少年与男人踩着轻功离去。
烟雾弹制造出的浓烟后，异族少年极具穿透里的目光向顾清狠利射来，将顾清瞪得心底咯噔一声，这段孽缘，怕是无法善了。
“哼。”裴琼玖冷哼一声，大袖一甩，转身就走。
失神的顾清回过神，赶紧急急跟上，她有些委屈地在裴琼玖身后抱怨：“怎的来的这么晚？”
若再晚来一步，她说不定就被那个异族少年捉走啦。
“哦？”裴琼玖扯开一个难看的笑，回过头阴阳怪气地反问，“我看你与那男子玩得还挺开心？”
挑开的桃花眼直直盯在顾清撕下了几片衣料的雪肩上，白玉般的侧脸在明晃晃的阳光下竟平添几分阴郁。
那模样，怎的像妻子在外会情郎，被他捉奸在场？
是吃醋了吗？
顾清捂嘴笑起来，咯咯的笑声让裴琼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怎觉得，这丫头在背地里取笑他？
顾清将肩头的衣服扯了扯，发现怎么也盖不住泄露的肌肤，于是她将发髻散了下来，斜披在肩头。
“披头散发，成何体统。”裴琼玖冷哼一声，褪下身上的宽袍，递给顾清。
顾清愣愣结过，拿在手中看了良久。
“怎么？嫌弃本殿下穿过？”
知他又要生气，顾清噗嗤一笑，用衣服将小小身体裹住，衣服太长，还在地上拖出一截。顾清对着裴琼玖福了福身：“谢殿下隆恩。”
裴琼玖并没有什么表示，顾清却微妙地发现他的脸色好了许多。
“可是…”顾清拖长声音，引得裴琼玖侧耳细听，她烦恼地将三千青丝捧在手上，“我不会梳头呀…”
忍了忍额角跳动的青筋，裴琼玖尽量平静地问：“你平日，都是谁在帮你梳妆？”
死丫头，总能挑动他心底最隐秘的那根弦…
曾经他为了顾清，却是学过挽发的。堂堂一个王爷，竟因为手中流泻的三千发丝，乱了心神。
顾清眨巴着大眼睛，天真而无辜地道：“裴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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