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风逝
回府的路上我不免唏嘘，
“母妃上头有皇后这样一座大上压着，日子一定不快活。”
袁征却笑，
“哦？我上头不是也有太子袁启，绾绾可曾觉得我有一日不快活？”
我皱眉，
“愿闻其详。”
“绾绾，不是地位高嗓门大就一定能够得势的，在母妃心中，更看重的是父皇操劳国事的时候更愿意谁陪在他身边。”
我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我早有耳闻，母妃她深得皇上信赖。”
袁征点头，
“所以，不快活的是他们，不是我们。逞些口舌之争是他们唯一的发泄手段，由他们去。”
我戳了戳袁征的腹部，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腹黑男？”
袁征被痒到，慌忙躲避，
“绾绾别闹。”
无论如何，丑媳妇总算见了婆婆了，我倒是越发相信袁征爱的人是我，而不是那个从头到尾都被冷落的莫小乔。
有阵子没有去如卿了，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去。我派北绵打听过，风弦原来是个麦霸，自打尝试过我的练歌坊便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几乎每天去，还一定要在大厅中唱。虽说他的歌声倒还可以，可以他人尽皆知的风家大公子身份天天在大庭广众之下唱歌，也真是放得下偶像包袱。我要是他老爹，早把他拖回家中家法伺候了。
他霸着大厅就算了，关键他还在京城有众多迷妹，能如此近距离的与偶像面对面，那帮姑娘们简直疯了，我的如卿整天被这些个狂蜂浪蝶堵的水泄不通，我实在懒得管了，由陈大他们去自由发挥吧。
这一天，我先派北笙如如卿打探了一圈儿，确认风弦没去之后我才动身去如卿。约莫一个月没去了，还挺想大家伙儿。
进门的时候，大家伙儿都在大厅，那个阵仗大概是为了迎接久未谋面的我。我有些歉意的挥手道，
“对不住大家伙儿，最近家里实在忙，没空来看大家，这几盒蜜饯是楼外楼的好东西，赶紧拿去分着吃吧。”
说罢，北绵将那一摞食盒摆在了桌子上，我笑盈盈望着大家。杏儿最先上来说话，
“绾绾姐姐，你再若这么久不来看我们，我可是会偷懒不干活的，忘之哥哥也要被叶潇潇叶大小姐拐跑喽。”
我佯装大惊，
“杏儿偷懒我倒不怕，只是四体不勤之后你这脸越发浑圆，自己不担心找不到婆家么？”
杏儿脸颊微红，
“我……我才不要找什么婆家，永远这样跟大家生活在一起才是杏儿想要的生活。”
我砸吧了下嘴，
“那可不行，你这是要让你陈大哥，陈二哥，忘之哥都不娶媳妇啊，小丫头占有欲很强嘛。”
杏儿忽的嘟起了嘴，
“陈大哥，陈二哥倒是安在，忘之哥哥怕是马上就要有媳妇了。”
我把脸转向一旁的柳忘之，此时的他笑的有些不自然，难得语气有些愠意，
“杏儿，休要在绾绾姑娘面前胡言，我与那叶家小姐只有知音之谊便再无其它，小孩子家不要总想着这些事。”
我见状打圆场，刮了下杏儿的鼻子，
“就是，小孩子家家整天寻思什么呢，再瞎操心，就给你找个婆家嫁走。”
杏儿知道是玩笑，也不恼，蹬蹬瞪向后堂跑去，
“绾绾姐你等着，我给你留了好吃的，绝对比那蜜饯还香甜。”
我一边随意翻着账簿，一边听陈大讲述这个把月来的大事小情，没留意有个讨厌鬼进了门并且很不要脸的凑到了我跟前，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我才发觉大事不妙，
“老板娘来了，看来这银子没少赚，又要请风某喝茶了吗？”
我飞快的合上账簿递给一旁的陈大，看了看门口的方向，打算立马开溜，
“啊，好巧，又碰见风公子了，陈二，沏壶上好的大红袍，我家有事，我就先……”
风弦却打断了我，
“不巧，我天天都来。”
一时间，我竟不知该如何回他，就在此刻，杏儿端了一盆东西飞快跑到我跟前，
“绾绾姐先别走，这杨梅香甜，是我特意留给你的，无论如何，你都得尝尝。”
原来是杨梅，我尴尬的抽了抽嘴角，
“我从来不爱吃杨梅，我害怕里面的虫子。之前用盐水泡出过很多条，便再也……”
我话还没说完，却感觉被人一把攥住了手腕，转头看风弦的时候，他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那样的神情我是见过的，但于我而言它却是那样刺眼，让我根本不敢正面去看，我偏过头，
“风公子，你干嘛，放开我。”
一旁的北笙北绵同时拔出了腰间宝剑，
“大胆狂徒，放开我家主子。”
我用眼神示意北笙北绵先不用妄动，然后无奈的望向风弦，
“风公子，你要做什么，小店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您尽管说出来，不要威胁本老板娘的人身安全。”
半晌，风弦攥我的手终于松了些力道，喃喃道，
“这句话，她也说过，她也不爱吃杨梅……”
我终于意识到原来是这句话刺激到他了，记忆中那筐红艳的杨梅再次涌现，我定了定神，终于成功抽回了手，我向着一旁的北笙北绵道，
“阿笙，绵绵，我们回府。”
就在我们即将出门的时候，风弦却用异常平静的口吻说，
“嫂夫人能否陪风某聊几句。”
转过头，风弦的脸上平静却有着掩饰不了的哀伤，我懂，他定是念极了他的湘裙。毫无疑问，我该拒绝他，要知道多说多错，这也是我一直避免与他碰面的原因之一。面具改变得了容貌，改变不了灵魂，我不敢保证一定不会漏出破绽。可是，再望一眼那副哀伤的表情，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客房门口，绵绵不放心的朝里望了望，
“主子确定不让我们进去，这个风公子似乎不大正常。”
我摇头苦笑，
“你们在门口守着就是，有事我会喊你们的。风公子也算是三殿下这边儿的人了，一口回绝终归是不太好，我进去听听他想说些什么。”
合上门，风弦望着我别有深意，
“第一次在我府中见到搜夫人时并无它想，可上次再在如卿遇见你，却总觉得你举手投足之间，很像一个人。”
我嗤笑一声，
“不像人，难不成还能像条狗。”
风弦也笑，
“就是这种说话的风格，除了她，我不曾在别人身上见到过。”
我忽的想起周星驰电影中的那句台词：你以为你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你了吗，没有用的，像你这么出众的男人，无论躲到哪里都象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
“嫂夫人，你怎么了？”
风弦的声音将我从神游中唤醒，我甩了甩脑袋，
“我当什么事，人有相似嘛，也许我跟你说那人是老乡，都一个口音，你听我说话想起她也不奇怪啊。”
风险迟疑了一阵儿，舒了口气道，
“也许吧，她人都没了这么久了，我大概是太过想她了。”
我无言以对，开始抠窗框，风弦终于彻底恢复正常语调，
“嫂夫人家中有事的话便回府去吧，我一个人坐坐就好。”
我如获大赦，一溜烟儿跑了，心中却不免腹诽：嘴上叫我嫂夫人，心里想的却是已故前女友，你这么个代入法，对得起你朋友吗？虽然我也不确定袁征与风弦算不算严格意义上的朋友。
这个异世，真是诡异非常。我从未想过，像风弦这样拥有显赫身世的人会那么窝囊的死在我开的那家叫做如卿的练歌坊。在风明朗的士兵团团围住袁征王府的时候，我甚至以为我在做梦。
闭上眼，再睁开眼，原来这不是梦，风弦真的死了。而我，难逃干系。我对袁征说，
“阿征，对不起，要是早听你的话关掉这练歌坊，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袁征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绾绾，该来的终归要来，又与你何干？”
我苦笑，
“这么僵持也不是个办法，你交我出去，我配合他们查案就是，我也并不希望风弦死的这么不明不白。”
袁征望着我若有所思，我看见他眼睛里遍布着血丝，心忽然揪着疼，
“阿征，你坚持了这么久的事不能坏在我身上，风明朗是想捉我，但他只是想查清楚他儿子的死因，不是为了要我的命。我的命，于他而言，又能有什么价值。”
“可是，于我而言，便是无价之宝。”
我上前抱了抱袁征，勉强笑着说，
“既是无价之宝，便没那么容易折损，不要再犹豫了，僵持下去对两边都没好处。”
良久，袁征忽然大力的拥住我，伏在我耳边道，
“好吧，绾绾，你先跟他们走。不过，请你相信我，你不会有事的，你很快就能回到我身边，我们像以前一样，日日厮磨，恩爱有加，可好？”
我用力点头，
“阿征，我相信你，我相信。”
那夜的风很凉，踏上马车的时候，我感觉脸上很湿。不过我清楚那不是因为我害怕即将到来的牢狱之灾，而是因为，风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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