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真相
往事历历，我似被困在一个有关风弦的结界里走不出来，酸涩的味道弥漫在齿间，想要摆脱却又有留恋，依稀听得有人在唤我的名字，
“绾绾，你醒了么？”
豁然睁开双目，映入眼帘的是袁征满是虑色的脸，
“阿征，你又来看我。”
说话间我向四周打量，绿纱帐，青帘胧，正是我的房间。我挽起袁征的手臂，
“阿征，我怎么回来了，你劫狱？”
袁征轻轻探了下我的额头，
“绾绾，你没事了，真凶已经招认，你和如卿的无关人等都已获释。只是我去接你回府的时候，你已经染了风寒，高烧不退，现如今已经过去整整一天一夜，你才转醒。”
我挣扎着坐了起来，嘴唇有些发抖，
“真凶……是谁？”
袁征顿了顿，道，
“是你如卿的一个琴师，他父柳良辰曾被风弦和袁启勾结陷害，郁郁而终。他为报家仇，毒杀风弦，本已逃走，却又突然到太明府自首。”
“柳良辰的儿子……是他……忘之？为什么会有这种事？”
袁征叹气道，
“伤天害理的事风弦倒也做过一些，但之于官场，却也算不上罪大恶极，遭此横祸只能怪天命所归，怪不得任何人。”
我沉默良久才又转头看袁征，
“我能见见柳忘之吗？”
“他于明日午时斩首，你现在刚转醒，怕是不方便再到狱中去看他。”
我匆忙下了地，
“我没事，风寒算什么，不听他当面说清楚我才会抱憾终身。”
确认过我眼神中的坚定，袁征终于点了头，
“你先歇下，我这就去吩咐北卫安排。”
我推辞了任何人的陪伴，一个人走向那阴暗的牢房。虽然满身伤痕，落魄不堪，但我一眼便认出了柳忘之，那个曾经俊逸如仙的男子。
“忘之，为什么回来？”
柳忘之抬头见是我，便挣扎着站直了身体，艰难的揖了一礼，我苦笑，
“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这些虚礼。”
“绾绾姑娘对忘之有知遇之恩，我在如卿犯下这种事就是恩将仇报，我欠姑娘的，只能寄望来世相还。”
“说什么来世，来世大家互不相识，又怎么还。你既已逃走，又回来自首，不是已经还了？我只想问你，难道我们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入了你的局？”
柳忘之摇了摇头，
“不，那时我并不知道绾绾姑娘的身份，也算不出有朝一日能与仇人相见，还要日日为他弹琴，天天听他唱曲，我觉得我对不起我已故双亲，又见那日他对绾绾姑娘心存不轨，便终于起了杀心。在姑娘走后，为他奉了一杯毒茶。担心他不喝，我还诓他说是绾绾姑娘命我奉给他的。”
我叹了口气，
“如果我能早点看出端倪，换个乐师为他伴奏，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柳忘之摇头，
“可是没有如果，柳某也算死得其所，只是连累如卿可能开不下去了，却是一桩罪孽。”
沉默片刻，我从随身带来的食盒里拿出一壶酒，两支杯子，
“忘之，相识一场，我来为你送行。”
柳忘之接过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我牢牢注视着他，直到他倒地不起，口吐鲜血。我闭了眼，两行清泪划过脸颊。我不知道自己是想替风弦报仇，还是仅仅想帮柳忘之留个全尸。柳忘之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一个笑容，对我道，
“谢......谢。”
囚犯行刑前一夜暴死，太明府少不了一番调查，奈何我们探监时候用的全是假身份，假面孔，他们完全查不出头绪。时间一长，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站在柳忘之坟前，扬出最后一把纸钱，
“你放心吧，虽然我解散了如卿，但也都帮大家安顿好了去处。只是听说叶家的小姐出家为尼，可又是你的因果？”
从坟地回来的路上，间或闻得几声七弦琴的声音，许是恰好路过了琴坊。只是凤仪琴那悦耳的声音，此生怕是再难闻得，因为凤仪琴已随它的主人长埋于地下。
风弦走了，忘之走了，如卿解散了......人生啊，总是要面临那么多场生离死别，当我们满怀希望的迎接明天的时候，根本猜不到“明天”为你准备了什么......
......很久的分割线......
距离那次牢狱之灾过去已经数月了，整整一个寒冬我都窝在府里不曾出门，袁征十分不安地望着我道，
“绾绾，随便你想去哪里，我都放下一切事情陪你去，你倒是说个地方啊。”
我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
“哪儿也不想去，待在房间里挺好。”
袁征忽的把铜镜拿到了我脸前，我吓了一跳，
“艾玛，这鬼是谁？”
说罢，我尴尬地笑了，
“我怎么沧桑成这样，难道被鬼缠？”
袁征放下铜镜缓缓坐到我跟前，轻轻揽着我道，
“就算这世上有鬼也断不敢在我府上造次。绾绾，我知道那一连串事对你打击很大，但是事情也过去很久了，你若还是只愿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出门，我担心你的身子会越来越差，你让我如何安心处理朝堂上的事？”
我朝门外望了望，旋即瑟缩了下脖子道，
“出去会惹事，会闹出人命，还是待在府里好。有时候我能跟小乔对视整整一下午，厉害不？”
袁征无奈叹气，
“既然如此，为夫只能......”
在我的尖叫声中，袁征一路将我扛出了王府大门。满府的丫鬟仆人个个惊地张大了嘴巴，我放弃挣扎，认命地问袁征，
“你要带我去哪儿？”
扛着我的袁征气息不是很稳，
“以前伺侯你的馨心可还记得？她儿子今天满月。”
原来是问候新生命，好吧，确实该去看看。
刚下马车，就瞅见了整齐划一列在门口的辛府一家老小，他们忙着拜，我却径直走向馨心，没错，我的目标正是她怀里的娃，
“才满月就抱你家娃出来沐浴春风啊，也不怕冻着了。”
馨心一身喜庆红衣，望着我笑，
“主子来了，怎敢不见，没有您的照拂，也不会有他了。”
我不怀好意，
“既然我这么重要，干妈有得做没？”
馨心点头如捣蒜，
“谢主子大恩，就请给您这干儿赐个名吧。”
我颇感意外，有些不好意思，瞬间有了主意，
“起名是大事，还是由孩子的祖父辛大人来，不过我可以给他取个小名儿，咱私底下叫叫就算了。”
馨心思量片刻，点头应允，
“那馨心全凭主子定夺。”
我叹了口气，
“以前在王府的时候也没见你如此主子长主子短的，叫我绾绾就好，听见了没。”
馨心笑，
“好吧，绾绾姑娘，那您给孩子取得小名儿是？”
“新......佑......卫门！”
说完，我狂笑起来，不顾及众人一言难尽的表情，笑的花枝乱颤。辛未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混不吝，彬彬有礼的样子仿佛被人换走了灵魂，
“绾绾姑娘起的，定是好名字，咱们不要在门口站着了，赶紧进府一叙。”
辛未老爹老娘也是配合着一起招呼，我们就在众人的七嘴八舌之中进了院儿。辛未老爹的府邸我之前倒是来过一次，还留下了不太美好的回忆。看得出辛府的装潢相较上一次还是有些变化的，毕竟升官儿了，堂堂吏部尚书可寒酸不得。
袁征他们去聊政事，我则径直与馨心来到了旁边的厢房闲话家常。
“绾绾姑娘，您的脸色可不大好，事情都过去了，身体要紧。”
我大幅度的点着头，突然伸开双臂道，
“来，新佑卫门给我抱一下。”
馨心呆了片刻，反应过来我是在叫她家孩儿，便将孩子递与我。我煞有介事的抱着馨心的娃，看着他嘟着舌头冲我笑，觉得一切事物似乎都美好起来。我冲新佑卫门做鬼脸，他娘则在一旁唠叨，
“绾绾姑娘，不然你也生一个，省得你没生意做了在家闷。”
我翻了个白眼儿，
“干娘当得，亲娘可当不得。就好比你家新佑卫门，我逗逗便走多美好，让我照顾他拉屎撒尿，着实没兴趣。”
馨心笑，
“那些事肯定是丫鬟们做啊，你只管生就好。”
我飞速摇头，
“不，怕疼......”
就这样与馨心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直到下人来通知我们去用饭，我才放过新佑卫门，他终于不用被我逗的一直笑了。
那一天没有什么特别的，大家一起欢欢喜喜吃了个饭，我便跟袁征一起打道回府了。出门的时候，还是一大家子人都出来了，马车走了没几步，我不知为何突然掀起轿帘冲馨心道，
“你这袭红衣真漂亮。”
我看见辛未揽着馨心冲我笑，红红的灯笼掩映下，两张年轻美丽的脸，美的就像一幅画。
放下轿帘，我恢复死人脸，袁征当即表示抗议，
“说，你这是对为夫有意见了？刚才还在笑，怎么对着我又板起脸来了。”
我皮笑肉不笑道，
“跟别人那是强颜欢笑，跟你我就不用装了吧。”
袁征直敲脑壳，
“与□□那么多明争暗斗我都不曾苦恼，可是绾绾你，倒让我如何是好？不行重开如卿？”
我忙摆手，
“不，不要！”
“那绾绾大人还请明示小王一下，如何才能让你快乐？”
我转转眼珠，然后冲袁征道，
“附耳过来。”
我与袁征低语了几句，只是他听后的表情我有点看不懂。
“怎么？不愿意啊？”
袁征轻轻揽过我，
“怎么会，只要绾绾开心，我什么事都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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