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眸子
会试定在下月初五，离眼下不过半月光景。按照法律规定，会试由礼部侍郎主持。但因这礼部侍郎是宁国长公主的人，便在临考之际称病不起，还举荐宁国长公主主持。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长公主的伎俩。宁国长公主不但可以趁机大捞一把，而且还能安排自己的人进入朝廷，可谓一箭双雕。
眼看就要开考了，礼部各位官员都急得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皇上那边风声未有，底下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宁国长公主知道皇上心意未决，这几天几乎把麟趾宫的门槛踏烂了。可皇上言谈间只是转换话题，并未应承。宁国长公主就知道没希望了。气急败坏地回到府邸，一屁股坐在软椅上。邪魅的眸子缓缓扫视过满屋子跪着的人。这些人美则美矣，可都是花瓶，中看不中用。
二十七个美貌面首立刻噤若寒蝉，缩脖子缩腰，生怕惹火烧身。宁国长公主冷哼一声，脑海中想起一个人来。世上没有一个人能抵得过殷红南。自那日在宫内相见，便对他朝思慕想，可惜他好像对自己不感兴趣。碍于他是丞相之子，自己又不好强求。这都没关系，以自己的美貌和身份，殷红南没有理由拒绝。
宁国长公主随手指了一个面首：“你今晚穿一件红衣来见我。”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对那幸运儿投去各色眼色。那面首喜不自禁，磕了个头欢欢喜喜去了。
华瑶对着蓝莲耳畔交代一番，蓝莲点点头便出了门。碧楚服侍华瑶穿戴好，满心欢喜地说：“公主穿戴得这样齐整，可是要去见皇上？”
华瑶往铜镜里看了看，一件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腰间系着秋香蓝丝绦，头发绾成芙蓉归云髻。不甚华丽却大方得体，正适合和皇上商谈正事。首先在心底打了草稿，先说什么话，后说什么话，大体要引导皇帝往哪个方向走云云。
“碧楚，皇上今晚翻了谁的牌子？”华瑶穿成这样也并非是一定要去见皇上，而是衣服多得不能再多了，不穿就要发霉了。这奢侈的皇族生活啊。
“回公主，今日是观音菩萨诞辰。皇宫内的所有人都要吃斋念佛。”碧楚回答说。
那今天可是个好日子。皇上一定独自在寝宫歇息。正是去探口风的好时机。而且说错话不会被罚，有观音菩萨庇佑。华瑶笑了笑：“竟是把这事忘记了。”又道，“将做给太后的荤菜全部撤下，换上斋菜。”
“是。”
好不容易熬到黄昏时分，华瑶就来到麟趾宫门前，让王公公进去传了话。过了一刻，王公公走了出来，毕恭毕敬地说：“请公主入殿觐见。”
华瑶信步迤逦进了主殿。知道皇妹要来，华照已经做好充分准备。只见他盘膝坐在一张黑漆万字不断头三围罗汉床上。身穿一袭藕荷色锦衣，随意而端重。手中正握着一只青翠欲滴的翡翠酒盅。唇色鲜艳，散发着清香的酒气。身侧是一四方漆金小几，上头摆放着时鲜果子，用掐丝珐琅黄底红花的碟子盛着。
华瑶四下里看了看，偌大的寝宫，唯独他一人。以往见到他总是前呼后拥着，这样静谧的氛围还是头回见到。怎么瞧着他有些孤独呢？
“臣妹给皇上请安。”华瑶屈膝行礼。
华照随手指了身旁道：“瑶瑶请坐。”
华瑶并不谦让，和她的皇兄面对面坐了，中间隔着小几，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
“朕只是闲来无事独酌几杯，瑶瑶你不饮酒的。”华照抿了一口酒，好像很了解华瑶似的，给华瑶倒了一杯茶。
华瑶心里暗笑，小样！在二十一世纪我可是千杯不醉，天生的好酒量。但在这个朝代，华瑶还是要忍让一番的。端起和田白玉茶盏，只喝了一点，便觉得五脏六腑放佛洗涤过般，令人无比清爽舒适。
难怪司徒盈会说自己的茶是垃圾了，这才是极品啊。
“谢皇上的好茶。”华瑶放下茶盏，用手绢轻轻擦了擦嘴角。心中未免有些失望，余泽熙是知道自己的酒量的，但华照不知道。华照不是余泽熙。难道在这大晋国，只有自己一人是穿越过来的吗？
华照见华瑶面色有些黯淡，便道：“瑶瑶只身前来，所为何事？”
华瑶低下头，抿嘴一笑：“臣妹只是许久不见皇上，想皇上而已。”最是那低头的羞涩，如莲花幽然绽放。说这番话时华瑶觉得心扑通扑通乱跳，放在现代，她是绝对说不出这样肉麻的话的。
华照轻笑道：“嗯，从你嘴里说出来，朕觉得真实。”显然，皇帝听这样的话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不过她是自己的妹妹嘛，自然说的是真的。但无事不登三宝殿，华瑶一定有事情传达。
华瑶思忖半晌，终于道：“皇上，前些日子臣妹在梅园里遇到了大皇姐。”
华照微微一笑：“嗯？”
“大皇姐问臣妹，可是瞧见一个人？臣妹答，没见着。大皇姐便又说，以后若见到这个人，你尽量远离他。后来经过臣妹打听，大皇姐找的人是殷丞相的嫡长子殷红南。皇上，臣妹听到许多关于大皇姐不好的传闻。臣妹心想大皇姐必定不是那样的人，还为此骂过宫里那些多嘴多舌的人。大皇姐是臣妹的姐姐，也是我大晋皇族的长公主，臣妹不愿任何人诋毁皇族。”华瑶说完，已是口干舌燥，赶忙喝了一口茶。
华照又给华瑶添上新茶，不紧不慢地说：“长公主的事情，朕亦有所耳闻。”
华瑶小心翼翼问道：“那皇上是如何看待大皇姐的？”
华照答道：“嗯，跟你一样。”
华瑶不免有些失望，华照明显是不愿多谈及宁国长公主嘛。又道：“臣妹听闻大皇姐要主持今年的科考。”
华照“嗯”了一声，华瑶道：“臣妹不敢妄议朝政，但大皇姐肯定有这个能力。”凡是说好话准没错。
“哦。”那人兴致索然地应了一句。
华瑶抹汗，怎么华照今晚如此沉默。他话不是一向很多的吗？
正准备再次开启话题，华照发言了：“瑶瑶想要和朕一整晚都讨论你大皇姐吗？”
华瑶面红耳赤，答道：“臣妹不知该怎么说话，请皇上恕罪。”也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毕竟是头号boss。一但涉及自身利益，发挥就不那么好了。
华照笑了：“长公主就是个孩子，对任何事物都很好奇。而你则不一样，你好像对任何事都不关心。你关心的事必定对你很重要。”
华瑶楞住了，皇帝还真是看得通透，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皇上，臣妹……”你看吧，被看透了，就口齿不伶俐了。
“瑶瑶，朕正需要帮手。你不愠不躁的性格，很适合。”
华瑶心头暗喜，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是在拉拢自己啊。看来他们两个是臭味相投，不，是志向一致。
“臣妹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若有任何吩咐，臣妹在所不辞。”华瑶赶紧表明忠心，表明决心。
华照挑眉：“任何吩咐？”
华瑶点头：“任何吩咐！”
“哦。”华照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华瑶松了口气，看来皇上是跟自己站在同一战线的。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人和这一项已经达到了。天时嘛……有待观测，地利嘛，同样有待观测。
王公公在门口禀报道：“皇上，司徒美人请皇上御驾亲临毓秀宫。有人在司徒美人用的胭脂中放了五石散。司徒美人一时胎动，所幸用量不多，腹中龙子无碍。”
华照听了眉头都不皱一下，不慌不忙道：“你代朕传些好话过去。天色已晚，叫美人好生休息养胎。”
“奴婢遵命！”王惜福说完就离去了。
看来蓝莲已经按照自己的吩咐行事了。华瑶按捺住心中的悸动，开口道：“皇上，有人想要对司徒美人不利。”
华照笑了笑：“后宫纷争，你和我都见得多了。不提也罢。”
“皇上也许对司徒美人不是十分在意。但她肚子里的孩子毕竟是皇上的，也是臣妹的小侄子。臣妹不希望看到有人对孩子不利。臣妹请求与司徒美人同住忘忧宫，以防那些龌龊之人的下三滥伎俩。”
现在宫里宫外上上下下的人都盯着司徒盈的肚子。要是司徒盈往自己的宫里一住，地位自然而然又上升了。且依自己之力，待司徒盈平安产下小皇子，又是功劳一件。
华瑶的算盘打得很稳妥，司徒盈是她的小姑子，帮一帮小姑子是情理之中的事，也不至于落太后的口实，被说成是干扰后宫。
且这样的请求并不过分，皇上必定会同意。
“朕的孩子？那可未必！”华照小声嘀咕了一句，声音小如蚊子，华瑶纵然听力好，也没听清。
“皇上说什么？”
“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办吧。”华照未做思考便顺口答应了。
华瑶内心欣喜，起身行礼：“臣妹谢皇上龙恩。”
华照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华瑶一番，皇妹正值妙龄，青春可人，可惜早就嫁作人妇，还嫁给司徒炎那种势利小人。可惜自己的皇妹就这样被糟蹋了。心中越发怜惜她。看她的眼神不由得带有几分同情和无奈。
华瑶被那温柔的眸子逼退两步，站稳后道：“天色已晚，请皇上早些歇息，臣妹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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