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小说 > 忆如画是亦如画 > 5.第五章:柳暗花明处,仿佛正见你

5.第五章:柳暗花明处,仿佛正见你


  夕阳垂在天空的一角,远山在霞光的照拂下,镀上了一层金边。柔和的光线下,恋人依靠着栏杆,窃窃私语。夏日的傍晚,尽是闲散的人群,河风赶了个热闹,吹散了不安分的刘海。公交车来来去去,在这拥挤而狭窄的三岔路口,承载着千姿百态的人生,每一辆运行的公交车都是一个小世界。

  远眺,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安静柔和。封筝穿过马路,靠近护栏,那满目的晚霞之外该是什么,封筝望着,心里知道翻过远处的那一座山,和这里也是一样,又或者说在山的另一边是另一个相望的“封筝”。

  封筝所站的地方是从公路边延伸出去的一小块,并非规则的四边形,向外伸出的越远就会稍显狭窄一些,其间铺着浅灰色的大理石,雨季来临时,连天的大雨常常引起洪水,这里被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最最有趣的是,好几次大雨,学校变成了一座孤岛,进来的人出不去,出去了的人进不来。学校正门靠左的那条街,一楼的商店无一幸免,尤其是地势更加低的菜市场更是形成了一个近两米的水塘。有一次有一个老伯在水漫起来之后划过一只绿色的小船。封筝和柳佳欣第一次遇到水灾,一丝一毫的危机感都没有,竟在大水围起的孤岛中充当了一个看热闹的角色,优哉游哉地站在学校门口拍了几张水灾蔓延的照片。

  这延伸出的小块观景台,在夏日的清晨和傍晚总是挤满了人,观景台的一边有一个绕着它盘旋而下的阶梯,在阶梯最后一阶的扶手柱子上绑着一根麻绳,绳子的另一端连着一叶扁舟。此时此刻,封筝正低着头盯着这叶被风吹着晃动的小舟。

  封筝回过头,正看到缓缓走来的柳佳欣和白子轩,白子轩歪着的头偏向柳佳欣,柳佳欣说了一个笑话逗得白子轩笑,因而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柳佳欣举起手叫背对着霞光的封筝的声音,打断了白子轩呼之欲出的话。白子轩这才抬起头对着封筝打了个“嗨”的手势。

  柳佳欣和白子轩在上课时就约好了下课去放风筝,但柳佳欣回宿舍抹了一层厚厚的防晒霜后还是觉得下午的太阳太大了,就这么耗到了晚上的饭点。封筝和柳佳欣两个人在这条小吃街来来回回走了几遍才决定好吃哪一家,是一家新开的麻辣烫店。那个胖胖的长的白白的服务员在门口堆着笑,热情的招呼着来来往往的路人,封筝他们进去的时候,这个服务员好生礼貌热情。一进门,麻辣烫那香辣的气味就扑鼻而来,是正儿八经湖南的味道啊。待刚坐定,封筝和柳佳欣就尝了店员强力推荐的凤爪,辣而有味、入口即化,确实是佳品。

  白子轩看着面前麻辣烫锅底上漂浮起来的一片红色,怔怔的喝了几口可乐,为了迎合柳佳欣和封筝的口味,他也吃了不少的辣椒,相对于浙江人说,他已经是一个吃辣小王子了。他不是不能吃辣,只是对手的口味太变态了。白子轩默默地咽了一口吐沫,在面前的大锅里选了串田螺肉,一顿饭下来,他吃的比两个女生都少,每次都是喝水把肚子喝饱的。自从认识了风筝和柳佳欣,但逢出去吃饭,他就从未吃饱过,总在回宿舍之后再偷偷吃点零食,或者深更半夜点个外卖,这一点常常遭到他室友的讥讽,说他还没取老婆就开始怕老婆了。往往这时候他就会义正言辞地大声辩解道:“不是怕,是爱,是爱,你们这群单身狗是不会懂的。”

  饭后,白子轩和柳佳欣借口消食结伴去公园走走,封筝先行一步来观望台看了会儿风景,随后柳佳欣和白子轩才缓步走来。封筝看着他们转过身去手臂碰撞着手臂的背影,依稀听见他们再次相约明天去放风筝的话语。她沿着河边往和柳佳欣相背的方向走去。

  封筝的影子不知不觉拉的更长了,如同她无法控制的思绪,以前的她固然唯唯诺诺,但能令她烦扰的事也是少数,何时开始,她的心思变得如此细腻,如这悄悄拉长的影子,也是不知不觉,后知后觉。即便她依旧如以往一般单纯可爱,却也难以掩饰她多出的惆怅忧郁。这个女孩慢慢长大所散发出的魅力,全都凝结在她那明媚的眸子里。

  到安璟澜家门口的时候,封筝拿出手机,不多不少又是早了十分钟,她往楼上的阳台张望没有看见安璟澜,她低下头,拿着手机的左手在半空中僵了几秒钟,尔后方才深吸一口气,迅速将定好的手机闹钟给关了,思忖道:“如果能像上次那般聊天,这样就不会被打扰了吧。”她的心里在期待,这份期待又是现实生活中她所不敢承认的。

  封筝推开门,大门发出嘎吱的清脆响声,坐在二楼沙发上的安璟澜听见响声,睁开了闭目养神的眼睛,靠着沙发坐的笔直。“再见”一个骨碌就站了起来,绕着二楼楼梯口兴奋地转圈。

  和封筝第一次见面,吸引安璟澜注意的就不是封筝的名字,而是她的声音。她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有一丝纤弱,还有一丝羞怯。安璟澜从她发出的声音,幻想她讲话的样子,这是他看不见后养成的一种习惯,他幻想的封筝是一个讲话低着头,会脸红的可爱女孩的模样,圆圆的脸蛋,有趣的双下巴,低垂的眼帘上密布着一排长长的睫毛,“那是多可爱的样子啊”,他想。那时候,安璟澜领着封筝往屋里走去的时候,封筝一紧张,第一步下脚太重,踩在木地板上发出了好大一个声响,安璟澜走在前面,感觉到封筝随后连呼吸的声音都变小了,心里想道:“她定是惊得眼睛都瞪大了,低下头在吐舌头呢。”他偷偷的笑了。

  到了二楼的第一件事,就是摸一摸迎面接上来的“再见”的头,然后像以往每一次见安璟澜时一样朝着沙发走过去,连坐的位置也同以前没有区别。她直勾勾的盯着他,想到第一次见面在安璟澜背后的那重重的一脚,紧张到抿紧双唇连呼吸都忘了的窘态,时至今日还是会红了脸颊。

  封筝确实有一个好听的声音,清脆柔和,悠远空旷的嗓音充满了灵性,也难怪安璟澜会想象出那般可爱的女孩子,不知看见这个封筝,脸蛋虽圆但也大,仅仅是因微胖多出了一块肉的双下巴也不见得有趣,双眼皮不假,可睫毛确实短,同生人说话虽然怯懦却不至于低着头脸红,甚至与熟识的人讲话会变得咄咄逼人的模样会作何感想。若是有重见光明的一天,想必这是值得期待的一件趣事。

  公园里,晚风和煦,柳佳欣甩着双臂,时快时慢的走着,白子轩跟在后面,一双眼睛在树林间若隐若现的光芒里,露出满满的宠溺。白子轩小跑几步追上前面的柳佳欣,一手猛地搭在柳佳欣的肩上,只见身后两个长长的影子,几乎重合。

  这公园怕是这个城市最为偏僻的了,里面长着的尽是高高的参天的樟树,它们整齐的耸立在公园里,在水泥砌成的稍显狭窄的小路两边,它们虽高,也不尽是笔挺的直插云霄,有如女人绰约的身姿,绕出柔和的线条,不显谄媚,只见婀娜。整个公园呈一个坡形,名唤朝阳公园。这公园也不仅仅只有樟树,只是单单以这樟树更为突出。

  公园大拱门上的红瓦点缀着南方城市独有的吊脚,拱门旁,临近潇水的位置建着一个古色古香的凉亭,清雅中但见闲逸。绕着这个公园转一圈,进门不远处就是一架被遗弃的用于娱乐的飞机,再往里走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围墙,这围墙也是一个奇景了,围墙外是参天的樟树,围墙内也是参天的樟树。走过这片围墙,向上看,浓郁的林荫下,树立着三两个圆形大理石桌子,这傍晚时分,借着河风照拂着这片林荫之地,石桌也是座无虚席。石桌的一旁,可见游乐设施残留的痕迹,小火车的轨道在荒草中孤独的躺着,它像睡着一样,安静的寂寞。本应该在铁轨上奔跑的小火车,奇迹般地陷在了石头的夹缝里,荒草丛生,洞口微弱的光线下依稀还能望见火车头上那个微笑的脸。荒草慢慢的掩盖了曾经的繁华,回忆中的狗尾巴草还在随风飘动,吹起的蒲公英,像那刻许下的愿望,越飞越远,来年的蒲公英终究没有开出你心心念念的向日葵。

  往下,是一座十分老旧的房子,在这绿树浓荫的遮蔽之地更是十分的阴寒,越过这个房间,便是一扇高高的铁架子门,铁架子上的大门缠着一根拇指般粗的铁链,上面的锁已经锈迹斑斑,铁门旁有一个四角亭子,亭子对着铁门开了一个窗口,应是以前用来出售门票的。这朝阳公园里的最大景点便是这铁门内锁住的朝阳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以往的光景竟被这一把小小的铁锁困住。

  柳佳欣和白子轩盘腿坐在草坪上,柳佳欣小声嘟囔:“若是这朝阳公园没有这参天的樟树就好了,那就可以放风筝了。”若是朝阳公园没有了这樟树,怕也不是朝阳公园了。

  封筝抱着书坐下,将那本包着红色书套的书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那是罗新璋老师翻译版的《红与黑》,由法国作家斯当达所著。这本书她自己还只看了上卷,但是她不喜欢于连,也不喜欢瑞那夫人。

  封筝看着眼前的这本书,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她要告诉安璟澜,她今天忘记带书了。十指在红色的封面上绞成了麻花,安璟澜的话在她的左右耳朵之间走了个过场,她的脑子像短路了一样,心不在焉的回答着“嗯”“哦”。

  犹豫了好久,她才将书轻轻的放进挎包里,声如蚊蝇:“我今天忘记带书了”。她像做了莫大的错事,竟不敢抬起头去看安璟澜的眼睛,那里有漩涡,她怕只需一眼就能卷走她筑好的所有防线。

  和封筝相处的这短短几天,安璟澜也了解了封筝的一些习惯,大门嘎吱声响起的时间总是提前十分钟,上楼的第一件事是摸“再见”的头,嘴里还要念叨“‘再见’真乖”。然后才是朝着沙发走过来的拖鞋声,这时,她会翻开她的包,那是拿书的声音,安璟澜如此确定,那是因为封筝将书放在茶几上的声音或者放在膝盖上翻动书本的声音提醒了他。今天安璟澜明明听见了她翻开包的声音,还有将书重新放进包里的声音。

  明知道封筝在骗他,可是封筝弱弱的声音,竟使他突然生不起气来,他的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一个小女孩,睁着水汪汪的两只大眼睛,可怜而忧伤的望着他,那眸子里透出的单纯和乞求,深深的牵动着他的心,使他顾怜。封筝弱弱的声音和脑海里的女孩,令他的心突然就柔软了。

  失明后的无助感,使得安璟澜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无用的人,他无法再看见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而由此引发的是他对整个人生的空洞和无助。躺在布满消毒水味的医院里,黑暗中的嘈杂,使得一点一点蔓延起来的恐惧不断的膨胀,那一刻,生命是随波的浮萍,活下来和死去一样无法选择。本来灯火辉煌的城市,从那一刻开始,仓惶的逃出了他的世界,不,不仅仅是那座城市,是这个世界所有的城市。月分,那一夜如此漫长,直至今日。

  那时候安璟澜最恨的怕就是这双空洞而无神的眼睛了,这双眼曾是自己脸上最为精致的器官了,宽窄适宜的双眼皮下是炯炯有神的黑灰色的眼眸,内外清澈,淡静如海,眼角微微的弧度,微含了一丝冷傲和神秘。现在眼睛的形态一如既往的好看,只是那份传神,化成了那夜新起的星,高高的挂在了那个无情烦闷的夜空里了。

  封筝低如蚊蝇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回荡,这声音使得他被欺骗的懊恼感不断的消失,竟不知不觉中产生了一种封筝需要保护的意识,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说出的话是多么的温柔:“我今天正想休息呢”。

  封筝有些微微的惊讶,她转过头,怔怔的望着他,他脸上真挚的表情,将她原本就升起的惭愧,变成了羞愧。安璟澜似乎感受到了封筝的目光,他转过头,将放在沙发另一边的狗链子交给封筝。

  “再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到了电视机下面,它听到狗链子碰撞在一起发出来的声音,忽的转过头来,双眼死死地盯着安璟澜手中的狗链子。封筝的心仿若沉到了十八层地狱,她深深的觉得“再见”望着狗链子的眼睛也如利刃一般在拷问着她的无情。安璟澜僵在半空中的手,距离封筝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她慌乱的拿过去。“再见”一个骨碌的爬了起来,发出几声高兴的叫声,不断摇晃着尾巴在房间里打转。

  安璟澜缩回了空空如也的手,封筝刚刚无意中碰到安璟澜的手,那只手凉凉的,现在那只手摊开放在安璟澜的大腿上,每一根手指的指甲都剪得十分的干净而齐整,他的手指修长,却并非那种指节分明骨感的修长,他的手指有点肉,线条柔和的从手指根部缓缓的延伸到指尖,这种修长是柔美的。

  安璟澜那只冰凉的手,扶上了沙发的靠背,他站起来,对着封筝说:“我都能想象到‘再见’有多兴奋。”安璟澜的微笑像秋天的阳光,暖和的刚刚好。

  狭窄的巷子里,只有安璟澜和封筝还有一只狗的身影。傍晚总是莫名的透着一丝寂静,即使时不时传来的几声狗吠,也悠远的空灵。巷子里晚饭的香味,召唤着归家的胃。走出巷子,绕过那条繁华的古城,沿着河边的那条路,缓缓的走着。远处的夕阳一如既往的耀眼,但又似比以前更加的妩媚动人,夕阳周围晕染出的霞光更加的广了。封筝似乎出现了错觉,那夕阳的外沿,仿佛有一圈粉色的光晕。

  封筝和安璟澜一路走过去,夕阳慢慢的退去了半个身子,河边散步的人越来越多,河这边的一只渡船早已经划到了对岸,船上的老伯摇晃着身子走上了岸,留下了那只孤零零的船,在水的推动力下轻轻的晃动着。封筝将对船和老伯的所见讲给安璟澜听,安璟澜告诉她,那并不是渡船,但是老伯的确是个船夫,是以前的船夫。

  那老伯姓郑,以前在这里渡人过河,儿时的安璟澜有时候一天都待在郑老伯的船上,船停靠在岸边的时候,他就趴在船沿上,看那些胆大的鱼去咬船的边缘,还有金色的金鱼,小时候总觉得看到金色的鱼是一件多么稀奇的事情,用树枝拨开岸边的水草的时候,不仅能看见鱼,还能看见拇指般大小的乌龟,好不欢喜。现在郑老伯也不认识他了,这里也不再需要渡船了,怕是怀恋曾经渡人过河的欢快景象,郑老伯才时不时过来过一把渡船的瘾吧。

  在河边的一个石亭里,他们停下来,这里离封筝的学校不远,站在那小吃街的尽头就能望见这里,他们背对着学校。在谈到过去的时候,安璟澜的话明显的多了起来,他告诉封筝:“有一次,我拨开岸边的水草去抓乌龟的时候,身体失衡一下子就掉了下去,我本能的抓住了岸边的一根树枝,就那么浮在了水面上。听到我的扑通声,一群人围观过来,那些旁人脸上显现出的都是担忧,只有郑老伯,他看到我的那一刻,脸上的担忧居然变成了嘲笑,他一哈哈大笑出来,其他的人也都笑了起来。”

  “那时候也没有太多的关于危险的概念,听到他们的笑声,我只觉得我的脸像发烧了似的烧的火辣辣的。”

  封筝本来是挨着安璟澜坐的,听着安璟澜神采奕奕的说辞,她不知不觉就不满足只看安璟澜的侧脸了,她轻手轻脚的坐到了安璟澜的对面,双手交叠放在石桌上,脑袋耷拉在手臂上,定定地盯着安璟澜。

  夜幕即将降临,安璟澜和封筝两个人也准备打道回府,安璟澜问封筝:“天已经黑透了吗?”

  “还没有,但快了。”

  “我送你回去吧。”这个吧用在这里,安璟澜就没有想过要封筝的回答,加之安璟澜说完紧接着拉起“再见”的动作,压根就没有给封筝回答的机会。以往两个人都是一前一后的走着,封筝总是走在安璟澜的后面约两步之遥,这时候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几个大步追上安璟澜,默默的走在安璟澜的身边。她抓着安璟澜的一只衣袖,默默地随着他的步子走着。

  在校门口,封筝站在安璟澜的面前,踮起脚尖,突的将嘴凑近安璟澜的耳朵边,以最小的声音和最快的语速说:“我今天带书了。”脚跟着地的那一刻,封筝就焉了。她静静的等待着,她以为安璟澜会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转身就走,或者痛骂自己一顿,但是,这些都没有。相反,安璟澜摸了摸她的头,说了三个字:“我知道。”

  封筝睁大眼睛一下子抬起了头,她不可思议的盯着安璟澜的眼睛,结结巴巴的说:“你,你,你”你能看见?

  安璟澜笑了笑,抽回放在封筝头顶的那只手,真诚的说:“因为我是用心在听。”

  校门口只留下一脸呆滞的封筝,安璟澜潇洒的走了,他的嘴角有一抹富有深意的微笑,那只抚摸过封筝头发的手,在他的大腿一侧轻轻的握了起来,那手心里是一丝来自黎明的光线。


  (https://www.uxiaoshuo.cc/304/304759/1647297.html)


1秒记住U小说:www.uxiaoshuo.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xiaoshuo.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