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不期而遇
封筝和安璟澜的相处，普通而平静，柳佳欣和白子轩之间的相处则是大胆而招摇的，他们两个都太活泼了，一贯我行我素的作风令他们之间本来有点什么的关系，在外人眼里就不止有点什么了。如果将这两种相处方式非得做个比较的话，柳佳欣和白子轩的相处模式应该像是大海，水底下波涛汹涌，水面上也是海浪汹汹；封筝和安璟澜之间则更像是一汪清泉，淡也甘甜，时不时也会溅起点水花。
日子挨着挨着已经到了国庆，下了近一周的雨之后，天气也渐渐的转凉了，本以为国庆会像上次中秋一般，阴沉沉湿漉漉的，没想到十月的第一天，就与阳光打了个照面。校园里，行李箱滚轮的声音从早上响到了晚上，楼顶阳台晒满了各式的棉被、床单和被套，阳光看着十分的暖和，但是雨后的凉意却并未从宿舍退去，坐在宿舍的木凳子上少不了长裤外套。
想起中秋那日，柳佳欣白子轩终于应约去放风筝，那日风确实给力，他们去的那个地方是放风筝的好去处，每每天晴气爽的好时候，这里总有成群结伴放风筝的人。大多是校园里的小情侣。
这地方算不上美妙，但是绿草如茵，甚是宽敞，羊肠小道就坦露在草地之间，周围的野树林环绕着这片绿地，樟树、松树、柏树种类多样，每年聚集在此地的少不了那些写生的学生。听闲谈的当地居民说，四月和九月的雨后，在那松树密集的阴湿地方能捡不少的松树菌。这松树菌在封筝的家乡里也叫丛菌，呈棕红色，长于松树底下或者灌木丛中，捡丛菌对于封筝而言，那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游戏。自从升入高中之后，所有的生活都被学习打乱，高高的围墙虽然隔绝了尘世的浮气，也截断了时间，滞留了青春。
看那中央，一棵孤独而傲然的银杏，它的树叶边缘已经开始渐渐泛黄，一阵风刮过，那银杏树就像被人挠了痒痒，左摇右晃起来，几片树叶抖落下来，竟比全黄的叶子多了一丝韵味。
天空灰蒙蒙的，中午的时间竟有已近傍晚的错觉，草地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柳佳欣拿着风筝，举得高高的，白子轩拽着线，迎着风跑，风筝飞起来的时候，柳佳欣望着天空咯咯的笑。白子轩回过头看着她的侧脸，有一瞬的恍惚，那一刻好像有阳光照在她的身上，也照在自己的身上，他缓缓地不由自主地走近她，来到柳佳欣面前的时候，他的脑子也不听自己的使唤，他拉起她的手，将风筝线放到她的手心。
他想对柳佳欣说：“我还有点喜欢你，我有点想吻你。”白子轩伸出手去想要掰过柳佳欣的身子，却只搂住了空气。柳佳欣抓着风筝线越跑越远。
天空越加暗沉，柳佳欣玩性大起还没有回去的念头，白子轩因刚才的失误有些失落，又有些不甘心，但稍稍的冷静之后也压下了这些想法。至少应该用绅士一些的方法。
柳佳欣跑的有些累了，将风筝线递给了白子轩，让他把风筝收了，白子轩接过风筝线的那一刻，碰触到柳佳欣的指尖，之前的想法像触电一般又重新涌回大脑。荷尔蒙在支配着他年轻的身体，本来这些想法和行为是预定在一个浪漫的告白场景中的，但是“情难自禁”将他计划好的行程提前了。
柳佳欣绕着那棵银杏树转，它长得可真笔直。“再过几场雨后，这银杏叶估计就全变成黄色了，那时落叶纷纷，该多美。”柳佳欣想：“若是那时，他能在这里向我告白多好。”她想得出神，她幻想的浪漫爱情，白子轩帮她实现了，结局是对的，只是时间不对，天气不对，方式也不对。
她万万没有想到，在她想得出神的时候，白子轩会几个健步飞奔上来，一下子就亲吻上自己，是那样的粗暴，那样的霸道。柳佳欣脑子都抽了，她背抵靠着树，只觉得后背很冷。
天空突然亮了一下，不一会儿，雨就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风筝被雨水淋湿了，风筝的线轴顺着下坡滚的不见了。白子轩的声音混着他呼出的暖气一起钻进了柳佳欣的耳朵里。
他说：“我喜欢你。”
打雷的声音柳佳欣没有听到，到现在为止她都不知道那天打了雷，她脑海里、胸腔里，久久回荡的就只有那四个字。
白子轩以为柳佳欣没有听见，双手捧着她的脸，头朝着天，大声地说道：“柳佳欣，我喜欢你，你听见没有。”
柳佳欣站直了身子，她吻上了白子轩，这个吻火热而绵长。
这个空地若没有这棵银杏树，也不会如此绿草如茵，因为这片空地现在有了自己的名字叫做银杏园。
中秋的激情，吃惊的除了当事人，还有封筝。但是大家无疑都是沉浸在喜悦中的，去安璟澜家的路上，封筝就想把这件事分享给安璟澜，她觉得自己真是大胆，不仅想要了解安璟澜的世界，还想把自己的世界，自己的生活强加给安璟澜，推开那扇陈旧的大门时，她决定还是不告诉安璟澜这件高兴的事儿。
那日，他们坐在阳台上，傍晚的雨，细如发丝，偶尔被风吹进阳台，飘在脸上，也是温柔的、绵软的。有几缕光线，呈着金色的光芒从云彩中直泻下来，照在别人的屋顶上，被那黑瓦吸了光芒，倒也美丽极了。
安璟澜慵懒的躺在阳台的摇椅上，在力的作用下，摇椅轻轻的晃荡着。封筝刚打开自己的帆布包取出书，安璟澜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这本书你看完了吗？”
《红与黑》静静的躺在茶几上，木制的书签露出了坠着流苏的那一截，紫色的流苏从桌子的边缘垂下来，随着微风荡出了好看的弧度。封筝的目光从书本上移到安璟澜的眼睛上，柔柔的回答：“看完了。”
“你觉得怎么样？”安璟澜突发奇想，总觉得光听封筝读书，也确有些无聊。倒不如换个方式，这书虽说是早些时候看过了的，也不至于忘得一干二净，倒不如在这样的午后闲谈一番，更有一番滋味。和封筝相处的时间不长，感觉的出她为人处事有些唯唯诺诺，但浅谈之中，又觉得她甚是有想法，却十分的有傲气。
这本书，封筝读的甚是粗略，里面太多宗教信条，党派政治，还有甚多历史背景，读的倍感吃力，于是是一目十行，草草了事，若不是坚持自己观书必须有始有终，怕是早就弃了这书。看完上卷之后，停了将近月余，才悠悠地打开下卷。封筝顶着头皮，有些底气不足，但全是发自内心：“对于里面的宗教、历史和党派，我没有什么感知。读完全书，只觉得乱糟糟的，或许，我应该再读几遍。但是我所能理解的那些人物，没有我很喜欢的。”
安璟澜倒是很想知道她的小脑袋瓜子里会冒出什么想法，他对面前这个有些怯懦，但会谎称没带书的女孩子充满了好奇。
封筝用犹豫怀疑的目光看了一眼安璟澜，他做好准备的聆听模样，让封筝鼓起勇气徐徐道来。
“瑞那夫人的爱情观太盲目和极端了，爱情和道德是两个不可以比较的事物，不能说她爱上于连是错的，她在幸福的时刻纵容这种越轨的行为，在不幸的时刻又厌弃自己的不道德，她的自我折磨不过是为了求得越轨和道德之间达到一个平衡。无论是她的可怜也好，可爱也罢，所有的痛苦都是自己找给自己的。”
“我原先是喜欢第二卷的拉慕尔小姐的，我欣赏她的才气和果敢，我以为她会是最坦诚最勇敢的那一个，可是她的爱比不上瑞那夫人，自小的优越感使得她深深的眷念着贵族的头衔。她爱于连，但是又更爱贵族这个高贵的身份。即使后面她愿意嫁给于连，想必也是笃信能给于连一个贵族的身份。后来，于连犯险，她去救她，也是觉得这是一件高贵的会被传颂的佳话而觉得必须义无反顾。”
封筝顿了顿，看了一眼安璟澜，见他没有显现出不悦或者不屑的神情，才又接着说下去：“我最不喜欢的是于连，他总觉得这个世界多么的不公平，他最崇拜的是拿破仑，他认为现世阻碍了他实现抱负的步伐，其实即使回到拿破仑时代，他亦会抱怨。他唯一的不幸只有父亲和两个哥哥不爱他，而他的一生，有异于常人的记忆力，有俊朗的容颜，有数位恩人的相助，还有一位至交好友，有两个爱他的女人，他也摆脱了底层的生活，可是他还是不满，在生命的最后，还在两个女生之间进行着犹疑不决的爱情。”
封筝总觉得自己的表达过于流文，对人物的解读也过于粗浅，最后，她只弱弱的说了一句：“若说喜欢，我更喜欢于连的好朋友富凯。”
安璟澜对封筝喜欢富凯很有兴趣，他坐直身子，摇椅都挺起来了，他示意封筝接着说：“他虽然抠，可是更接近普通人的生活，而且他既然能为了于连舍弃自己最看重的财富，想必也会为了爱不顾一切的。”
“那如果你遇到了富凯，你想成为瑞那夫人还是拉慕尔小姐。”安璟澜问。
“我不会遇见富凯，也不想成为谁。”封筝想：“但是，我遇见了你，我还是我，这就是我现在的样子。”
那天，他们聊了许多，封筝的形象在安璟澜的脑海里又清晰了一些，之前幻想中的柔弱或许只是外表的假象，他深深的觉得封筝像一座沉睡的火山，积蓄着无穷的力量。
国庆假的前几天，学校门口来了一辆献血车，柳佳欣为了能有一个献血证，从大一就一直磨着封筝要去献血，现在还磨着白子轩一起去献血呢。在学校的油柏路上，封筝被他们两个忽悠地下定了决心。
校门口献血车停放的那里排了很长的队，学校的志愿者在做着维持秩序的工作。封筝挑最长的队要去排，被柳佳欣一个反手给拽了出来，强行塞到了她的前面。雨越下越大，在填单子的时候，听到有几个志愿者聊天说鞋子打湿了，一走路就像能听到水在鞋子里咕噜的声音。
封筝稀里糊涂的随着队伍来到了两个护士打扮的女士跟前，将填好的表交给其中的一个护士，这个护士长得眉清目秀的，看上去和封筝差不多的年级，微抹的淡妆更显得小家碧玉。她让封筝伸出手，那说话的声音也是极温柔的。封筝将手递给那个小护士，虽说知道小护士要用针扎一下她的中指，但这也太快了，封筝还没回过神来，就感受到了一股刺痛。
那小护士将那滴血在几瓶液体间捣鼓了几下，完善了一下封筝的单子就让封筝上车了。封筝翻看了眼单子，原来刚刚就是验了下血型，早知道就直接告诉护士自己B型血了。封筝在一张椅子上坐好，等待着护士来给她扎针。在护士进行橡皮管捆扎的时候，封筝就做好了被针扎的准备，可是当护士拿出那根针的时候，封筝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那么粗，简直就是普通针的十倍，还不止。封筝借口尿急从车上仓惶而逃，下车的时候正好撞上正准备上车的柳佳欣和白子轩。柳佳欣拽住封筝的手臂，小声的威胁道：“今日，你若是逃了，就绝交。”
柳佳欣和白子轩已经献完了血，但柳佳欣还时不时的催促着封筝快去献血，但是封筝总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说不上是害怕什么，但是就是没有勇气踏上那辆车。
挨到了最后，护士们、志愿者们已经准备要去吃饭了，封筝还在犹豫，柳佳欣只好强推着封筝去献血。封筝在柳佳欣和白子轩的左右夹攻之下，轻声的求饶说：“再等一下”。
“封筝？”
封筝回过头来，正好看见安璟澜，他站在雨布下，刚挂在撑雨布架子上的长柄雨伞，还在晃动着，不断的滴着水，他白色的运动鞋上染上了水渍，想必已经湿透了。
“是我，你怎么来了？”
“我来献血的。”
“啊？”封筝显得有些吃惊。这里一般只有校内人献血，而且校外的人很少知道学校搞得献血活动啊，难道是安阿姨告诉他的？
这时候从车上下来一个小护士，正是刚刚准备给封筝扎针的那位，她亲昵的拍了一下安璟澜的肩膀：“今天还是和以前一样400。”
封筝跟着他们上了车，她看着针扎进了安璟澜的手臂里，她倒抽了一口冷气，下一个是自己了，她却一丝一毫逃走的想法都没有。护士正准备扎封筝的手臂的时候，封筝说等一下，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另一只手死死地挡住了早已经闭上了的双眼，深怕自己会后悔的说道：“快扎吧”。针刚扎下去的那一刻有刺痛感，这种刺痛感消失之后，封筝就开始鄙夷自己之前的行为了。
那个女生和安璟澜好像很熟的样子，她帮安璟澜填单子的时候两个人有说有笑，封筝看着，心里好生妒忌。单子填好之后，安璟澜才和封筝搭话：“她叫李澄，是我发小。初中毕业后就失了联系，一次在这边医院偶遇她之后，她随医院来这边组织献血活动的时候，我就会过来凑个数。”
李澄也是个活泼的女生，知道封筝和安璟澜相识之后，也是实力插入了聊天的行列，三个人聊的很是投机，末了，还向封筝要了微信，要交个朋友呢。
下车之后，封筝向安璟澜介绍了柳佳欣和白子轩，这次意外的见面，算是这四个人的第一次正式会面。
柳佳欣和白子轩注意着封筝和安璟澜离开的背影。在距离他们几步之遥的地方，封筝的问话混着雨声传到安璟澜的耳朵里：“再见怎么没来？”
“雨太大了，怕它淋湿，我和李澄的男朋友一起来的。”封筝的注意力过于集中在安璟澜的身上，没有注意到在献血车下和李澄攀谈的男子。
一大一小的两把伞在不远处接受着大雨的洗礼。白子轩回过头，手搭在柳佳欣的肩膀上，发出的声音里尽显谄媚：“你要不给我讲一讲那两把伞下的故事吧。”
“小心好奇害死猫”柳佳欣推开肩上那把沉重无比的手臂，若不是下雨，柳佳欣早就一脚把白子轩踢出去了。
“不好奇就憋死猫了。”白子轩复又涎皮的将手搭在了柳佳欣的肩上。
和柳佳欣还有封筝的相处过程中，白子轩也或多或少的听到过安璟澜这个名字，只是没有过多的在意。那日的照面倒是令白子轩吃惊不少，柳佳欣几乎不会和白子轩聊起安璟澜，在她的心里，她只当这是封筝的胡闹，但是作为一个朋友，她尊重封筝的感觉和做法。
白子轩作为一个自狂自恋的男生，从未对封筝和柳佳欣口中的另一个男生产生好奇心，但那言行落落大方，浅笑儒雅，淡静如水，明眸清澈的少年，莫名的削弱了自己的狂妄，白子轩对他充满了好奇，这是一种无法解释的同性吸引，或许是安璟澜的谦谦淡然正好克制了白子轩的自狂自傲。
国庆的第一天，封筝听了一天行李箱滚轮咕噜噜滑地的声音，清早，天还未亮透，其他的两个室友蓝朵沁和赵沫如就拖着行李箱回家了，道别的话都是提前一个晚上说的。阳光射进对面阳台的时候，柳佳欣已经给白子轩打了三个电话了。他们现在正是浓情蜜意，如胶似漆的阶段，封筝拒绝了充当那个讨人嫌的电灯泡的角色。
从古装店出来的柳佳欣和白子轩已经完成了从现代到古代的变装。一个身着墨蓝色曲裾，领口、袖口、腰身和裙摆是浅蓝色留白花纹，执一宝剑，英气自眉宇之间渗漏出来，儒雅中不失威严。另一位，着一身交领襦裙，上身内系白色棉麻衣服，外添一件浅绿色，胸前绣着一枝蜿蜒至左肩的桃枝，袖口缀着两朵桃花的薄纱罩子。下身是白色裙子，数枝灰色树干浅绿色桃花绕着裙摆缠了整整一圈，正好与上衣相互映衬，腰系一根浅绿色的纱状丝带，淡雅素净。在这清冷的古城街道上，与少数同样身着汉服的人士擦肩而过。
中午，封筝在胃的抗议下爬下了床，去食堂吃了一个糖醋排骨和爆炒土豆丝，就着一碗清汤下咽。晚饭后在宿舍楼下的一个小凉亭子里坐了坐，这里比宿舍要暖和，伸出脚就能触摸到阳光。亭子的一角能够够到那棵桃子树，春天的时候，这棵桃子树开了粉红色的花儿，花谢之后，封筝还看见有黄豆粒那么大的果子挂在它的树梢，夏天都过去了，那些黄豆粒般大小的果子只变成了记忆，封筝拉拉那个树枝，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看错了，还是记忆后来的无中生有。
眯着眼睛，靠着木头柱子假装享受人生，恍恍惚惚中被亭子里的耳语打扰。对面坐了一对情侣，女生靠着男生的胸膛，一只手抱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把玩着男生膝盖上的玫瑰花束。男生长的肥头大耳，嘴边的胡子看上去很久没有剪了，且面色蜡黄，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风一吹，他就要使劲的眨巴几下眼睛，一脸的倦容疲相。他左耳戴着一个银饰耳钉。女生在男生的身边，尤其显得瘦小，虽然看上去黑了些，但是难以掩盖那条短裙之下两条细长的秀腿，女生的右耳戴着同款式的耳钉。
那男生讲话一股子霸蛮的痞气，让人厌恶，正想离开，这时候手机响起，是安老师。封筝走离了那个亭子才接起电话，传来的是安璟澜的声音。
“我妈说让你今天下午过来吃晚饭，过节，人多热闹些。”在得到封筝肯定的答复后他才放心的挂了电话。
封筝喂了一声，后面的安老师还没有叫出来就听到安璟澜悠悠的声音传来：“封筝吗？我是安璟澜。”
封筝强自按压住自己内心的激动，这是她第一次接到安璟澜的电话，比中了头彩还要兴奋。尤其听到今天自己被邀请到他家吃晚餐，就更加的激动了。回宿舍的步伐轻快的都无法着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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