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大婚
客房一隅，有个哭花了脸的姑娘，她嚎了整整一个白天，唱尽了她毕生所学的所有伤感情歌，此刻，她的嗓子喑哑，似乎终于快要唱不下去了。没错，这人是我。
我无数次的拒绝了柳忘之递上来的茶杯，这一次却一把夺了过来，咕咚咚饮个痛快。
“绾绾，不要再唱了，会把嗓子弄坏。”
我嗤笑一声，
“无妨，我本来声音也不好听。”
柳忘之正欲说些什么，敲门声却倏地响起，陈大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忘之，让我进来，有要事。”
柳忘之起身开了门，陈大径直走到我跟前，附耳说道，
“绾绾姑娘，这间客房隔壁有位贵客在这里坐了一整天了，他说要见您。尽管他们没表明身份，但小的不巧曾经有幸远远望见过当朝六殿下，觉得这位贵客八成就是他，您看？”
真的是六哥么？他怎么会到这里来，坐了一整天？该不会把我那些不入耳的歌都听了个遍吧。我掏出帕子抹干净脸，向着忘之和陈大道，
“忘之，陪了我一整天，你出去透透气休息休息吧，陈大，带我去见这位贵客。”
门开的那一刹那，我果然瞥见了那一抹青色。袁聪吩咐随从们都出去，我也吩咐陈大出去忙，熟悉的声音传来，别样温暖，
“绾绾，你这样我不放心。”
他没有问我发生什么事了，为何我要如此这般，想必他是知道的，毕竟袁征在外的一举一动，他们是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的。我挤出一个笑，哑声道，
“谢谢六哥的关心，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我很可笑对吗？”
袁聪向我走来，
“走，六哥带你去个地方。”
也许我该拒绝他的，但是我却没有，就像那天一样，他骑着马儿载着我，一路向城郊奔去。我记得那里有片桃林，我还给它取了名字叫忘忧。
不是彼时时节，没有了灼灼的桃花，却满树都是丰硕的果实。袁聪伸手摘了一只桃子，又取出帕子擦了个干净递给我，
“唱了一整天，吃了这个润润喉咙。”
我接过来，却是吃不下去，我把桃子藏进袖间，
“先藏起来，过会儿再吃。”
我看见袁聪在对着我笑，也许是在笑我的傻，
那一天，我们总共说了不到十句话，没提过袁征，也没提过任何别的人，夕阳快要隐退的时候，袁聪把我送到了离袁征府邸不远的地方，便缓缓离去。我大踏步的向府里走去，顺手拿出桃子，啃得津津有味。
阿笙和绵绵见到我时，终于解开了紧锁的眉头，也是怕我出了什么事，无法与男主子交代。我前脚刚进门，袁征便回来了，他很少这么早，不知是不是为了筹备他自己的婚事。我没想到被我用力掷出去的桃核正好向着袁征的面门砸去，当然，以他的功夫轻松闪开了，我有点尴尬的咧嘴，
“我不是故意的。”
袁征皱了下眉，
“你的嗓子怎么了？”
“没什么，上火。”
袁征看向阿笙与绵绵，我叹了口气，
“别为难她们了，我自己的事。说说你的事吧，日子定哪天了，需不需要我帮忙？”
袁征把脸转向一旁，似在回避我的眼神，
“日子定在七日之后，所有事情由管家安排，绾绾你不必忧心。”
竟然这么快，我差点笑出声来，
“好，那我用不用搬走？”
袁征屏退了阿笙与绵绵，终于把脸转过来，
“绾绾，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让你搬走，我们拜过天地，已是结发的夫妻，你不要真把自己当成是一个侍妾好吗？”
“侍妾？你倒提醒了我，我还是有那么一丢丢身份的。”
“绾绾，虽然莫小乔以正妃身份过门，但她已癫傻，自是不会欺负你，在这个府里，你还是过着同以往一样的日子，你不要担心。”
“诶？我看起来很担心这个吗？怕受大老婆气？”
袁征一把揽过我，声音自头顶传来，
“我知道你怕我对你的爱会少一分，不会的，半分都不会。”
我拍着他的背，
“哈哈哈，本来想跟你开几句玩笑，倒让你把气氛搞严肃了。不提这事儿了，我适应能力很强，会过去的，会过去的。”
我这话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七天的时间很漫长，我浑浑噩噩，没有再像第一天那么颓废，也做不到全然放下。毕竟全府上下都在置办那一桩喜事，我又不是睁眼的瞎子。只是那红红火火是他们的，到我就只剩下了恍恍惚惚。
大富翁莫宗邦自是不会亏待了他的独女，那天陪嫁的金银珠宝古玩玉器一车车的堵了半条街，袁征府里本就放不下的金银大概会更加拥挤。这些我都是从下人那里打听到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听这些。一起陪嫁来的丫头据说有十多个，小厮也有三四人，大概还是担心外人不能伺候好他家小姐。
我开始发愁，以前府里都是自己人，一个癫傻的莫小乔不足为惧，可还有这么多双伶俐的眼睛，我这面具怕是再也摘不下去了。湘裙这张脸，莫小乔见过，她的丫鬟恐怕也是见过的吧。我叹了口气，打开了房门，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宾客熙熙攘攘的声音依旧喧嚣。我关上门，把那些喧闹关在了门外，我一个侍妾，自是乖乖呆在屋里就好。
是夜，我早早灭了灯烛躺下，睡不着便呆呆望着屋顶。我的前世，因为丈夫的背叛而决绝的离去，何等刚烈。这一世，我毫无长进，爱上了身负皇位之争的殿下，一个注定与政治纠缠不休的人，哪里能给的了我纯粹的爱情。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我惊得坐起，我知道是他。
袁征点燃了蜡烛，我看到了一身喜服的他，那样颀长伟岸的身姿，自是穿什么衣服都好看的。还记得与他合卺的那天，我穿了嫁衣，他却没有，今天他终于穿上了喜服，我却只着了纯白里衣。我走下榻，几天以来终于跟他说了一句发自内心的话，
“阿征，你穿这身喜服真好看。”
袁征向我走近，我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刚想开口问，却被他欺身压了过来，又倒于榻上。唇齿交缠间，我知道袁征一定喝了不少酒，我用尽力气支开他，
“阿征，你今天不该来我这里，无论如何，莫家很多双眼睛盯着呢，乖，去入洞房。”
袁征迟疑了片刻后缓缓起身，
“绾绾，我来看看你。”
我笑，
“看我干什么，我好得很，本来都熄了灯睡着了，倒被你吵醒。不过，看看你穿喜服的样子也好，万一这辈子都看不到了呢。”
“不准你胡说。”
我低头笑了一下，
“好的，我不胡说，你赶紧走吧。”
袁征看着我似有千言万语，但终究只化作一句淡淡的“我走了。”
人是走了，怎么这酒气一夜都没散呢？
新婚的袁征未再同往常一样早出晚归，不知是既定的规矩还是他自己的安排。我带着阿笙和绵绵在蔷薇园信步漫游，却未料到会遇见他。我一眼便认出了他身边的莫小乔，一身玫红更衬得她肤白胜雪，披珠戴翠好不华丽，还是那般娇美，还是那份玲珑，只是本该灵动的明眸却失了色泽，呆愣愣望着一个方向。这个情况，大概是三殿下带着新妇在视察自家府邸，虽然莫小乔不会记得什么，但是丫鬟们却会铭记。
既然撞见也是天意，我总不能带着阿笙和绵绵在众目睽睽之下落荒而逃，我只好走了过去，行礼道，
“绾绾参见三殿下，参见王妃。”
阿笙和绵绵也跟在我身后行了礼，袁征神色如常，微微点了点头，
“我带王妃四处看看。”
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殿下，她们是？”
说话的是莫小乔身边的一个丫鬟，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面貌。袁征顿了顿，眼睛望着我，嘴里却道，
“侍妾和丫鬟。”
那丫鬟倒是还有点分寸，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于是，我这个侍妾就带着我的两个丫鬟飞也似的回了我的院子。果然，这里与以往再也不同。
我庆幸自己当初开了如卿练歌坊，以致于如今的我不会被困在院子里再也无事可做。发展到后来，我不光会在如卿里四处转悠，还会扮男装，去醉仙阁吃大餐，去香楼看姑娘。梅园我倒是没再进去过，总感觉怪怪的。
每天我都会逛到很晚很晚才回家，因为我知道，反正袁征也不会去找我。新婚不到一月就去侍妾的房间，这种事传到莫家人耳朵里终是不好。
这一日，我正在香楼听曲儿，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谁都不行，赶紧把玉娘给我找来，本少爷只想听她弹曲儿。”
没想到这风弦还是这般不上道，我摇了摇头却依稀想起我面前这位弹曲儿的姑娘就叫玉娘。我并未仔细看过玉娘的长相，毕竟我真的只是来听曲儿消遣，姑娘一般都是老鸨推荐谁就是谁，我不曾挑。现在看来，玉娘眉眼之间倒与湘裙有几分相像。风弦确是比我想象的要长情。
我不想抢他这仅有的慰藉，便对玉娘道，
“姑娘，你去服侍他便好，我也准备走了。”
玉娘冲我点头致谢然后走了出去，我起身下了花楼，与风弦擦肩而过。他自是认不出我，我匆忙瞥了一眼他的面颊，似乎消瘦了不少，便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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