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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四章:回家


  圣诞节那日,酸酸的手脱臼了,从医院回来后的林东和贾慧都格外地自责,手臂已经不疼的酸酸趴在贾慧的肩上,两只无辜的大眼睛耷拉着,可能哭累了,趴着动也不动,在摇床上摇了几下就睡着了。

  坐在床边的贾慧轻轻摇晃着孩子,一句话也没说,林东一点点地挪到了贾慧的身边,将贾慧搂进了自己的胸怀,他说:“老婆,对不起。”贾慧应声抽泣了起来,她只是担心,担心他太晚回来,担心他喝酒开车不安全。

  这样平静而闲逸的日子过了大半个月,封筝开始惦记着回家了,安璟澜说不急不急,又拖了近一周。北方的雪还在往上堆,厚厚的雪让人禁不住想去滑雪,从高处一直向下向下,体验一种还来不及欣赏路边的风景就已走到尽头的仓促。蓝天还是那样高挂着,蓝色的云和白色的云,记忆中还有金橘色的云,从这一座山飘向那一座山;风也还是一样会抚摸着身子从面前逃开,不是干燥的,是潮湿的;地球始终在悄悄地转动着,一如这个世界上始终忙碌的世人。深沉的夜里,藏着悄悄的秘密,封筝从床上爬起来,一头的冷汗。她已经不止一次半夜醒来,脑袋里的神经好像被人一根根的抽起来,先是轻轻的扯,再一点一点加大力度,后来的整个脑袋好像要炸开了。她匆促又小心的起床,用手机屏幕的弱光走到客厅。

  这个时候的城市,安静的孤独,她拿出从卧室带出来的药片,倒了一杯水,吃下药之后,头疼的症状依旧还要持续一阵子。她就那么安静的坐在那里,手机的灯熄灭了,客厅里的夜在路灯的照拂下,黑得不够彻底。有时候,疼得格外无助的时候,她想哭,想问为什么她的人生只有开始和结束,却没有一个漫长到能够回味一生的过程。眼泪汇集成珠挂在下睫毛上的时候,她终于想起来,她这一生的运气都用来遇到安璟澜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坐累了她就躺在沙发上,用薄毯盖着自己。偶尔,安璟澜醒来没见她,就会从卫生间找到客厅,从朦胧的夜色里辨认出那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客厅睡?”安璟澜伟岸的身体挡住了封筝望向窗外的视线,她张开手,像个还没睡醒的孩子,望向安璟澜的脸说:“抱我回去好不好?”安璟澜盯着她看了几秒,也许是想赶紧回去睡觉,又或者是心疼,就抱起了她。

  “我们回去吧。”封筝想回家了,回那个大山环着大山的乡下,春天山坡上开满桃花,邻居门前的杏花挤挤挨挨,风一吹,淡粉的花瓣纷纷扬扬;夏天,沟渠的水哗啦啦的从门前流过,浣完衣的水流进农田,绿油油的禾苗在阳光下发着光;秋天,沟渠干了,农田的水也干了,人们又开始翻土,田里起了沟就该种油菜苗了;冬天的老人抱着火炉,站在门前能望见远方的水泥路的地方,痴痴地等待着,等远方的人背起回家的行囊。冬天了,听说封筝家乡那里作为观赏景区的那座高山上,已经下起了雪,有游客坐着高高的缆车专门去看雪,看山上的雾凇和袅绕的云雾。

  北方的雪和南方的雪真的不一样,从前的封筝和现在的封筝也是真的不同了。当安璟澜问她“你真的很想去滑雪吗?”的时候,封筝多想回答“是啊,是真的很想。”可是连日的头痛已经使她心力交瘁,她追不上时间,也追不上安璟澜了。

  犹记得刚入大学的那会儿,有自卑,有落寞,可是倔强如她,总认为生活是一个选择项,一切也不过是刚刚开始,遇见安璟澜亦是如此,即便从未奢望过能与其长相厮守,但心里的那份期待和假设却从未减少。后来的后来,大家都毕业了,柳佳欣追随白子轩去了英国,她和安璟澜在另一个城市重新聚首,这样,多像是执子之手的预告,可是她却把白头偕老弄丢了,从那以后,封筝才知道,生活并没有给她一个选择项,而是直接就给了一个结局,一个只有奇迹才能拯救的结局。

  重新踏上回家的归途,林东和贾慧在飞机场与之话别,大家谈笑风生,不说离别,不言愁绪,无赠柳,无珍重,只约定好下次再聚,临别封筝最不舍的还是酸酸,这个有着葡萄般大眼的小东西,吸溜得奶嘴一晃一晃的。安璟澜拖着行李,揣着封筝的手走向登机处。背后的贾慧却红了眼眶,不仅仅因为离别,还有心疼,心疼那个生病的姑娘,和不久后将会失去爱人的男人。

  林东说:“哭什么,秋天不就能再见了。”他指明天秋天去参加封筝和安璟澜的婚礼。

  贾慧却哭的更凶了。“也许是婚礼,也许不是,”这是封筝悄悄告诉贾慧的。

  秋天是个万物萧索的季节,生命如果是在秋天逝去,也许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正如落红并非无情物,所有的凋零都是重生的种子,那也很美。如果明年的秋天她无缘成为他的新娘,那来年的春天,她要在她的坟头开满山花,那是她向大地索要的婚纱,她还是他的新娘。

  飞机冲向了云霄,她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安璟澜还是先送封筝回家,然后再搭乘飞机回自己的家,就像2017年的那个冬天。安璟澜悄悄买好了票,那时候坐的火车——普通又亲切的绿皮火车,上了车后的安璟澜安顿好封筝,却迟迟没有去另一节车厢,而是站在旁边花了200块钱,和封筝身旁的那个人换了一个座位。

  封筝想起那个时候,她问安璟澜还记得吗?他说记得。于是封筝又将当初的那个问题再问了一遍:“你说你傻不傻?”

  “傻”。可是他只有为她才傻,如果是那样,那就不叫傻。没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浪费,所以有她坐在身旁的旅途,他从未觉得奔波,如果早知道她留给他的时间那么短,他想他会更傻,可他抢不回时光,也抢不回她,索性就假装不知道,让她觉得好过。

  飞机降落了,回到地面的那一刻,有种久违的亲切感,是家乡清爽的乡土气息。汽车站的头顶上是来来往往的缆车,安璟澜陪她坐上驶向乡下的大巴车,他们依旧并排而坐,封筝靠着窗,远处熟悉的山掩映在山雾之间,如梦似幻,青山依旧,青松如故,来去之间,却已物是人非。

  汽车在终点站停下,停在刚建好的汽车站里,虽然这个汽车站只是用几块铁片搭起来的大棚,大棚的左斜对面,是刚建起两年的冰雪世界,刚建那会儿,封筝才大二,历时几年终于完工,但是封筝还从来没有进去看过。安璟澜雇了一辆面包车,封筝只说了自己的父亲是谁,车主就知道封筝的家了。

  乡下的山一座连着一座,从山上流下来的水绕着山,曲曲折折,人与人之间,户与户之间,隔山隔水,山这边的人却知山那边的事,山那边的人却识山这边的路。农忙时候遇见了,找一处阴凉地,将肩上的锄头放在田埂上,屁股坐在锄头柄上,大到农忙收成,小到家庭琐碎,而那些聊不完的话,从来不见得新鲜,大家却喜闻乐道。在乡下,大家问路从来不问怎么走,只问某某的家在哪,那人便用手一指,问路人望着那个方向,沿着大道或者羊肠小道,总能到。

  安璟澜是第一次来封筝的家,上次的那个冬天,他只到了车站,从火车站到隔壁的汽车站,看着封筝坐上回家的列车后,他也搭乘返程的火车走了,这一次却不一样,他坚持把她送回家,他是不放心还是害怕什么,他也说不清,可能害怕更多一些。

  面包车的车窗带着点灰色,又像是蓝色,隔着窗看外面的景色也带着颜色,从沥青混杂着沙石的双车道转个弯踏上了厚厚的水泥乡道,沿途隔一两百米就有一个池塘。最先看见的那个池塘,水面上漂浮着绿色的青苔,还有一层油腻腻的水漫;第二个池塘里是一池清水,池边的树木倾向水塘生长着,瘦弱的枯枝和周围的幽草相依偎着;第三个池塘里,已分不清烂泥和水,池里残留着芦苇枯黄在秋天后残留的尸体;再下一个池塘,池面上飘荡着几片还即将腐烂的荷叶,其中一面被农户填平做了鸡舍;最后一个池塘的周围住着人家,池塘的水还能没过小腿,池塘的最里侧有两口水泥砌起的水井,封筝说有一口是他们家的。

  随着社会的发展,农村的家家户户也筑起了小洋房,封筝领着安璟澜下车,黑色和灰色的土狗围着他们狂吠,主人出来唤狗,烤的红扑扑的脸蛋使得狗主人的微笑增添了一抹韵味。他们沿着池塘的一侧往里走,转过一个弯,走上一条小路,踏上几个石阶,就到了封筝邻居的家。邻居已经搬走了,红砖黑瓦砌就的两层小楼如今只剩一片废墟,和石阶旁那棵年迈的杏树一样,孤独而落寞。

  封多福从厨房走出来,他的银丝已经从两鬓爬上了头顶。他慌忙的去提安璟澜手中的行李,刚要触上的时候,又缩了回来,将满是油腻的手放在胸前的围裙上蹭了几下。陈婶也出来了,手里拿着她织的两双新棉鞋。她还是那般不善言谈,可她生的火炉子暖烘烘的,桌上洗干净摆好的水果还有沏好的热茶都是她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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