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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五章:陪你看的烟花


  这是南方一处不为人知的小村,普通的没有任何传奇和神秘色彩,溪水流淌在山脚下,穿过人户,走过弯弯曲曲生着枯草的田埂,从那座树林的小路向坡下走去,路过黄土高高的两座坟头,一直走,走过山脚下的农田,就是溪流了。

  儿时的封筝,有一半的快乐都和这条小溪有关。刚上学的时候,父亲牵着她的小手,踩过一个又一个从水里冒出头的鹅暖石,走到学校。大雨后的小溪流,伸着它那浑浊的长舌头咆哮着,像是会吞噬小孩子的怪物,她就和小伙伴们撑着伞乖乖的坐在溪堤上的鹅暖石上,像一个个大蘑菇。父亲来了,他的解放鞋周围,糊着一层厚厚的泥,他弯下身子,将自己的青布裤子一圈一圈地从脚踝卷到了大腿,会吞噬小孩的怪舌吞噬不了父亲,父亲的背就是跨过这条洪流的桥。父亲们也像是结伴而来,大家各自趴在各自父亲的背上,手里撑着伞,趴在父亲的肩头一侧,看那浑浊的裹杂着从大山上滚下来的沙土的水,淹没了父亲的膝盖。

  “水会流到哪里去?爸爸。”封筝对着父亲的耳朵。

  “大海啊。”

  回去之后的封筝问妈妈:“妈妈,你要是没有从溪水里把我捡回来,我是不是就要到大海里去了。”封筝的妈妈正在房间里踩着古老的缝纫机做衣服,那台缝纫机是她的陪嫁,也是那时候家里最为值钱的东西,她头也没抬得说对啊。

  “那我到了大海里会变成什么呢?”

  “你会变成美人鱼的。”封筝不知道母亲口中的美人鱼是什么,但那天晚上她做梦梦见自己长了一条鱼尾巴。

  后来大了些,夏天的清晨,浓雾还笼罩着大地,太阳还在山脚下偷懒的时候,封筝和她的小伙伴们就背起了竹篓,竹篓里放着昨天换洗的衣服,大家成群结队的从绿油油的稻子遮盖住的田埂上走过,半路上会路过坟头,坟头后的土坡上,绿草中间生着几株忘忧草,花正开得娇艳,再往下,采几个野桃,大家唱着歌儿就到了小溪。洗完衣服,将竹篓放在溪边的柳树下,就开始摸虾抓鱼翻螃蟹,直到太阳爬上山坡。冬天的时候,洗一次衣服有满满一竹篓,洗完衣服,手冻得通红通红的,回家的时候,那个山坡,总也爬不动。

  快过年了,天气也赶着送来祝福,冬日里难得一见的太阳,将前几日下过的雪晒化了,地上的土湿哒哒的,但门前用水泥铺就的一块四四方方的塔,已经晒干了,一家人搬了桌子,坐在门前聊天。封筝看着那条通向小溪的路,现在已经不见了,那条坟头后的小路,已经被杂草覆盖,溪水的一边筑起了高高的溪坝,溪坝上是一条长长的通向山的深处的水泥路。

  封筝指给安璟澜看,由那条被掩盖的路,说起了一个长长的故事。那些故事在过去的时光里,被人重新拾起,原本平淡无奇的曾经,因为追忆而变得异常灿烂,一条路,一滴水,一个竹篓因为一个新的分享者而有了不一样的意义。封筝讲着讲着,在璀璨的阳光睡着了,她的头还放在她双手交叠起来的手臂上,但她均匀的呼吸和起伏的胸脯以及突然的沉默,显示着她已经熟睡。

  她睡着的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的乖,安璟澜向封筝的父亲示意了一下,抱起了封筝,穿过客厅,走上楼梯,他尽量把动作放轻。他将她放在卧室的床上,替她掖好被子,她被太阳晒红的脸,比平常多了些许红润,有血色的样子使她看起来多了一丝活力,可是安璟澜知道,她就像那张被太阳晒得泛红的脸一样,都是假的。

  送封筝回来后的安璟澜,退了回家的票,给安玫去了一封简单却交代得分外清楚的邮件:

  亲爱的妈妈:

  您好,这么多年,都是儿子和您一起过年,今年估计要丢下您一个人过年了。小筝生病了,无药可医。未来的我还能陪您过无数个年,可是我不知道我还能陪小筝过几个年。

  邮件的内容虽然很短,短到可能还来不及酝酿情感,但那情到深处的伤又何需酝酿呢,短短几行,安璟澜最后却掩面泣不成声。上帝总是在抢夺他所珍视的,先是父亲,后是眼睛,现在却是眼前这个倔强到让人心疼的女人。他抚摸她柔顺的长发,她那孩童般纯真的睡颜里,看不出病痛,就如她口中儿时天真烂漫的自己一样,是蓝天白云下生长在青山碧水间的种子,健康而顽强。她说她喜欢青草悠悠的田埂,喜欢父亲宽大厚实的脊背,喜欢母亲亲手缝制的连衣裙,还喜欢坟头后不敢采摘的忘忧草。

  那些从前,安璟澜没有机会参与,而那些正在计划的未来,躲在田埂里,藏在脊背里,缝在连衣裙,长在忘忧草的花瓣里,连回忆都来不及编织,就消散了。安璟澜的脑海里浮现出封筝对她儿时的发小,对那些对安璟澜好奇的人说:“他是我的男朋友,明年的秋天他会成为我的老公”的场景,这一刻,他多后悔没有早点娶她,同时,他又多么庆幸自己等了她。

  毕业的那年,在宿舍楼下,她拿着去外地的车票,她对他说:“我要成为一个经济独立的女性,我爱你,所以我希望我们的爱是平等的,而不是我依附于你的,你愿意等我吗?等我成长到足够强大。”宿舍大楼门厅内的白炽灯打在封筝的侧脸上,那一刻的封筝在安璟澜的眼里已经不再是一个孩子了。他知道封筝那张可爱又怯懦的脸后藏着一颗倔强、坚强又自立的心。这一等,没有先等来求婚,而是等来了死神的通知书。

  傍晚时分,封筝的父亲和陈婶在楼下的厨房里做饭。厨房和正屋是隔离的,中间有一条两米宽的走廊,饭菜的香味越过走廊传进了房间,封筝是闻着香味醒来的,她睁开眼,看见安璟澜拿着一本书,正在看,她望着他,像是回到了大学,那时候的安璟澜还看不见,窗外的夕阳透过开着的窗,照进安璟澜的卧室,照进他通透的眼睛里。不过,现在他就坐在她的面前,窗外的夕阳被阻隔在蓝色的窗户外面,而她不再是唯唯诺诺的站在门边,她是躺着的。

  再过几天就是除夕,家家户户开始张灯结彩,集市上的对联和灯笼各种各样,红通通的张挂着喜庆。乡下还没有禁止燃放爆竹烟花,儿时玩的仙女棒还是封筝的首选,封筝和安璟澜负责买好吃好玩的,封筝的父亲和陈婶就负责买菜。回去的时候,路过一些人家的时候,他们正在张贴对联呢。

  第二天吃完早饭,安璟澜帮着贴对联挂灯笼,天气没有往日的好,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阳光透过云层折射出微弱的光。封筝站在远处指挥着安璟澜,一会儿高了,一会儿低了,再不就是左边点,右边点,终于灯笼也挂好了。封筝走到里面将灯笼里的灯打开,白天看起来的并不很亮,她走回去正要关,封筝的父亲说:“开着吧,快过年了,亮着好。”

  静静等待过年的日子,并不显得漫长,一天一眨眼就过去了。那一秒一分的时间似乎都没有途径指缝,瞬间便越过了。除夕到来的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的雪下了一夜,再过一日,又下了一场雨,雨顺着屋檐往下落,还没来的及落下就结成了冰,参差不齐的冰条挂在屋檐上好看极了,封筝喜欢用竹棍去捅那些冰条,听他们咔擦一声碎掉的声音,清脆如铃。她还教安璟澜玩她小时候玩的小玩意,用一个玻璃杯,里面装满清水,在清水里放一片竹叶,或者自己觉得好看的小东西,哪怕一支枯枝也行,在门外放一夜,第二天便结成冰了,尤其是绿色的竹叶特别好看。小时候没有水晶球,这块冰虽然不是水晶球,但和水晶球一样好看。

  安璟澜将自己最喜欢的一个木书签上的絮拆下来,放在水里结了冰,那些散乱的絮在水里格外的好看,蓝色的絮的一头还有一截露在外面的绳子可以拎起来。封筝将它小心的放在冰箱里,说要一直珍藏着。

  封筝这边的习俗是过年的这一天,半夜起来开始做饭,做到天将亮,然后放鞭炮就着天亮的寓意开始吃饭,吃饭的时候,所有的门都要关好,老人家说关好门不漏财。读书的孩子要吃鸡头,寓意高中,挣钱的要吃鸡爪,寓意抓钱。封筝的父亲夹了两块猪头上“葡萄肉”,也就是猪脸上两块最好吃的肉给封筝和安璟澜,年纪大了,心态也就变了,钱和名都不及儿女的陪伴和平安。

  吃完饭,大人们相聚在某一家开始打牌聊天,孩子们拿着钱去小卖部买烟花爆竹。然后等待着夜幕来临。

  晚上吃完饭,摆几盘饺子放在桌上就开始看春晚,12点的钟声敲响,门外的天就亮了,五颜六色的亮,孩子们的欢闹声从炮竹声中挣脱出来,也像烟花一样绽放在这个夜空里。

  今年陪你看的烟花格外的好看,也格外的短暂,还格外的忧伤。陪封筝正看烟花的安璟澜对母亲的问候也按时送达,安玫说:勿念,好好珍惜你们在一起的时光就好。

  封筝拉拉安璟澜的衣袖,仰着头问他:“新年你有什么愿望啊?”

  “就算我用余生所有的新年愿望来许你平安健康,也无法随缘,那许不许又有何用。”安璟澜想,简简单单的回了两个字“没有”。

  “我有,可我不告诉你。”她俏皮的逗他。安璟澜用力的摸了摸她的头,像是在惩罚她却又那么的宠溺。封筝回过头去,眼里有着一丝落寞,在心里说:“愿你没我也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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